“纵使是多年怨偶,谢玉到底是莅阳长公主的丈夫,她会吗?”宫羽有些不确定地问,她担忧而隐晦看着躲在柱子后的梅长苏,心中有些不安。
“为母则强。为了景睿她必然会这么做。”言蓁目光扫到一旁的卓青遥,问道,“卓公子,你们卓家已然结仇与谢家。可绮妹终究是无辜的,她既然已经嫁给了你,经过此夜,你可还会好好待她吗?”
卓青遥先是一愣,想起怀有身孕的妻子,和离去是那双眼睛中含着的热泪,他看着一旁依偎着他的母亲,卓夫人握了握他的臂膀,他抬头看着言蓁:“绮妹已经归我卓门,她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我必然会好好待她。只要还有这个机会。”
“景睿。”言蓁看着已经神情恍惚的萧景睿,“谢玉所谋的一切都与你无关。我知你的身世给了你很多打击,但也体谅姑母的苦楚和卓氏夫妇对于多年的抚育和疼爱,振作起来。不然你如何对得起他们。”
“阿蓁姐姐。”萧景睿恍惚地看着言蓁,她一边同自己说话,一边还要挡住飞来的箭矢,恍惚想起了年幼时,豫津与他会收到其他孩子的欺负,言蓁就是他们的保护神,挡在他们的前面,为他们披荆斩棘。
他有时会很羡慕言豫津,他有一个那样好的姐姐。
“箭停了。”宇文念喃喃。
只见四周箭雨攻击已停,大家都神情凝重地看着岸上某一个方向。
言蓁就着柱子站了起来,腿有些麻,身形微微踉跄,离她最近的萧景睿和连忙把她扶住:“阿蓁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腿麻了。去看看吧。”
珠玑给言蓁披上了披风,方才她舞鞭时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四月天的湖水虽已无寒气,但终究并不温暖,湿漉漉地上来被风一吹,皆是周身肃寒。
其实此时聚于湖岸边的人并不算太多。
宁国侯与誉王的府兵们相互僵持着,都远远退于□□的另一侧。
夏春和言阙果然都已赶来,众人自小亭子间出来时他们俩就已迎到岸边。
让人意外又觉得理所当然的是,靖王也来了。
他风尘仆仆连身上的铠甲都没换,他从那一群人中一眼就认出了言蓁,急急地走过去。
“阿蓁,你没事吧?”
“你,这是刚刚回来?”言蓁看着萧景琰这一身打扮,猜到他今夜刚从西山回来连衣服都没有换就直接来了这儿。
誉王的府兵是没有什么战斗力,可巡防营又怎么会是靖王亲兵的对手。
“我还未到王府就看见宁国侯府上空放出了悬镜司的烟花。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萧景琰见言蓁安好心中也就放心了,“怎么回事?”
“回家再说吧。”言蓁看了看萧景睿,又看了看握住匕首在一旁的长公主,心中叹气。
湖畔假山边,立着面色铁青唇色惨白的谢玉,平日里黑深的眼珠此刻竟有些发灰的感觉,誉王负手站在离他七八步远的地方,虽然表情煞是严肃,面无笑纹,但不知怎么的,骨子里却掩不住地透了股幸灾乐祸的得意之情出来。
言蓁皱了皱眉,她目光投向莅阳长公主,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发现莅阳公主握着长剑的手突然收紧用力,抬了起来,忙提醒地叫了一声:“景睿!”
萧景睿握住母亲的手,莅阳抬头看他神色柔和下来:“你放心,娘还有好多事没做,不会自尽的。那个大楚的小姑娘呢?”
宇文念没想到她会叫到自己,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我、我在这里……”
“是他让你从我身边还走景睿的是不是?”莅阳冷静地问她
宇文念抿了抿唇:“他是我哥哥,父王很想他。”
“你听着,”莅阳公主冷冷打断了她的话,“当年他逃走后,我就曾经说过,我们之间情生自愿,事过无悔,既然抗不过天命,又何必怨天尤人。你叩的头,我受得起,可是景睿早已成年,何去何从,他自己决定,我不允许任何人强求于他。”
在言蓁的记忆里,母亲也曾说起过莅阳长公主,桃花马,石榴裙,飞扬飒爽,性如烈火,在猎场上敢于与皇子争锋。
而她所接触的莅阳长公主,冷漠自持,优雅冰冷,直到此时,她才感受到一些她当年的风采。
“走吧。”言蓁突然有些疲倦的说。
第十九章 步步为营
萧景琰陪着言蓁回了靖王府,他送她回房,她拍着他的臂膀,道了一声:“去吧。”
萧景琰见她神色疲惫点头道:“今夜你受惊了,早日休息吧。”
“嗯。”言蓁应下,目送萧景琰去了书房,她回头看着凉如水的夜色,想着夜色下的金陵。
十三年前,它毁去了所有清明的理想,成为了一座机关算尽的死城。
言蓁这一夜真是累极,睡得极沉,连萧景琰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
第二日,她闭门谢客,称动了胎气,需要休养,可素日里陪在她身边的玳瑁却不在她的身边。
她被言蓁派去陪谢绮了。
“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从鬼门关走一遭的事。她就快要临盆了,又经历的昨晚,心里可怎么还熬得住。”言蓁喝了一碗鸡汤,觉得有些腻味,又塞了一个梅子进去。
萧景琰给她掖了掖被角,又添了一个枕头在她身后道:“听苏先生说,昨夜极是凶险。以后得宴会,还是我陪你去吧。”
“你最讨厌应酬,去宴会又有什么意思。今日你进宫可见着母亲了?”言蓁转开了这个话题,她可不想日后勉强萧景琰陪她一起应酬。
“嗯,母亲原是担心,知你无恙倒也安心了。这几日你在府里好好休养吧。”
“嗯。”言蓁应声,又想起了最后一次春猎快到了,“今年槿榭围场,我不能去。听说南楚那边也去了,那个宇文暄真是让人讨厌,你在猎场上可要和武将们好好表现。莫要南楚人小瞧了我们去。”
“好,都依咱们王妃的。”
过了几天,谢绮难产,又是头胎,一开始假厥断气,若不是有玳瑁在,怕是母子只能保其一。
誉王通情达理地放卓青遥去见了谢绮,见他们母子均安时,一家人又哭又笑,一时感慨万千。
谢绮平安产子的消息传到了苏宅。
梅长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仰起头,暮风和暖,吹起发丝不定向地飘动着。
他想起,她幼时也曾经摇摇摆摆在他腿边抓过他的衣角,但那些记忆都太久远了,久远得不像是他自己的,而对于成年后的谢绮,他的印象是浅淡的,仅仅是他某些计划的背景而已。
他带着几分释然的庆幸,他对她终究是没有亏欠。
“飞流,”重新睁开的眼睛里,已是一片寒潭静水,漠然、清冷、平稳而又幽深,仿佛已掩住了所有的情绪,又仿佛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情绪,他叫着身边的少年,“一个人的心是可以变硬的,你知道吗?”
过了几天,梅长苏便不在纠结于此,开始关注誉王的动静起来。
誉王动作确是不慢,第三天谢玉下狱,满朝震动,太子方的人飞快地动用所有的力量,一面打听内情,一面轮番求情相保。
一品军侯转瞬之间倒下,无论如何也算近年来的一桩大案。
但令某些不知内情的人惊讶的是,无论是发起此案的誉王一方,还是拼命力保的太子一方,全都没有要求会审,这一程序,原本应该是很必要的。
所以谢玉的案子,确确实实留由梁帝一人乾纲独断了,并没有让任何一名外臣公开插手。
被这诸多烦怒搅得心神不宁的梁帝还是照原来的安排去了槿榭围场春猎,盘桓了两日方回宫,一回来就重赏了靖王良马二十匹、金珠十颗,玉如意一柄,蒙挚也得了珠贝赏赐若干。
空手而归的太子和誉王心里不免有些酸溜溜的,但一个自恃储君身份,另一个想到素日自己得的恩赏远胜于此,要显示友爱大度,所以面上都没表露什么,反而备下礼物,去祝贺靖王大显勇威,给大梁挣了面子。
有些官员跟风,自然也随着纷纷登门送礼。
言蓁看着被抬在门口又挡回去的礼品的时候,对着萧景琰笑道:“你可真是在围场上好好表现了。不过你也不能什么都不收吧。”
萧景琰一脸正气地回答:“我收了,几个哥哥送的礼物我都收了。毕竟兄弟之馈却之不友”
“你之前都那么不友了,还在乎这一次吗?也好,如今在金陵少不了走动。下回礼物就从这里挑吧。对了,珠玑挑几个金珠给两个侧妃送过去。”言蓁吩咐道。
“送给她们干什么呀?”萧景琰知她不爱这些玩意,又补了一句,“咱们可以给阿玖攒嫁妆啊。”
“你放心,我给阿玖留着呢。再说,嫁女儿又不是用金珠铺路。”言蓁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好啦,我知道你还在气当年皇后趁着我刚生完阿玖就硬塞给你两个侧妃。不必理会她们。走吧,走吧,看阿玖的功课去。这丫头刚听话了两天,就拉着佛牙一起闯祸了……”
言蓁和萧景琰相携走远,靖王府的局也随着金珠的滚动而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