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狐疑道:“你以为本侯会信?为了你个小小谋士,誉王肯兵攻一品侯府?”
梅长苏笑得月白风清,语调轻松之极:“单为我当然没这个面子,但要是顺便可以把侯爷您从朝堂上踩下去,您看誉王肯不肯呢?”
梅长苏说得毫不在乎,谢玉颊边的肌肉却紧紧地一跳,随手召来个部下,低声吩咐了一句,那人立即领命而去,大约是去探看府外是不是真的有伏兵。
梅长苏笑道:“看来暂时不会打起来了,大家闲着也闲着,宫姑娘,没说完的话接着说吧,万一卓庄主一听是个误会,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一件好事?”。
宫羽神色从容,讲起了当年的杀婴之事,讲起父亲相思之死,语气微微哽咽,又恢复了正常。
“……我们逃了两年,最后父亲将母亲和我安顿在一个小县城的青楼之内,自己孤身引开追杀者,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长大后查证过,他是在离开我们之后七个月,被谢玉的人杀掉的。”
“可是既然岳父……呃……谢侯爷连你们都不肯放过,他怎么放过了景睿,让他活了下来?”卓青遥比较冷静,立即问道。
“这就要问长公主了。”宫羽的目光幽幽地看向那个令人怜惜的女人,“那个婴儿之死,别人不知道,你却知道是为什么。所以最初的几年,你几乎是疯狂地在保护活下来的那一个,日夜须臾不离,对不对?”
卓夫人心头一颤,想起景睿幼时的情形:“我以为,那是你第一个孩子,你受了惊吓才会如此。”
“萧公子慢慢长大,谢玉杀他之心渐渐没有最初那么强烈了,他也知道长公主察觉到了一些,不愿与她翻脸。更重要的是,他发现以萧公子为纽带,可以与武林实力不低的天泉山庄,建立起一种亲密无间的联系,从而利用卓家的力量,完成一些他想要做的事。”宫羽看向卓鼎风,“这个卓庄主应该很清楚吧?有个共同的儿子,有了频繁的交往,你们之间开始建立友情,建立亲情,慢慢变成你对他无条件的信任,甘心为他做一些隐秘的事,而且还以为自己所做的是对的,是符合家国大义的,可以在不久的将来,为天泉山庄和卓氏一族带来无上的荣耀……”
听着宫羽的话,言蓁抬头看着夜幕下的明月,想起了她年幼时被母亲抱在膝上时她常常说的一句话,若你蔑视情义,你必将会被情义所败。
第十八章 长夜漫漫
谢玉调了巡防营的人来,梅长苏没有想到一点。
蒙挚对此十分的愤慨,但是什么都阻挡谢玉痛下杀手的决心。
梅长苏本就没指望今晚会和平过去,谢玉调动巡防营只会把事情闹得更大,倒也不是纯粹的坏事。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保护卓家老小,不要被人灭口了才行,当下向蒙挚递了个眼色,提醒他作好准备。
“小弼,你别胡来。”言蓁瞳孔一缩,谢弼手里握着小短刀横在自己颈前,泪水夺眶而出:“父亲,请恕孩儿不能眼见您下此狠手,父亲要杀他们,就先杀了孩儿吧!”
谢玉冷冷地盯着他,哼了一声道:“你要自尽?好啊,尽管动手吧。”
“父亲……”
“从小养你长大,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吗?若你真有这个烈性割断自己的脖子,就算为父小看了你。”谢玉说着大踏步向前,一掌就打飞了谢弼手中的短刀,再一反手给了他一记耳光,拧住他的胳膊向旁边一甩,命令道:“把世子带下去,好生看管!此地混乱,也扶长公主回后院去。”
“是!”
“厅中妖女及卓氏同党,给我格杀勿论!”谢玉一声令下后,身形随即向外退了数步。
潮水般的官兵一涌而上,一片血腥杀气荡过。
谢玉军旅出身,他的府兵一向训练有素,使用的都是铸造精良的长矛,不打近身战,而是结组围刺。
“琅玕。”言蓁一声令下,一个身影从天飞落,持剑挡在她身前,“挡住他们。”
“是。”
言豫津护着言蓁到了梅长苏这边,看着眼前胶着的情势,说道:“苏先生有什么法子能解眼下的危机吗?”
“靖王妃,你今晚不该来这里。”梅长苏看着她的肚子,对着自然站着还没加入战局的夏冬,“夏大人,我听说悬镜使之间有一种联络用的烟花,是不是?”
夏冬瞬间明白他的意思边走边说道:“大才子,别站在这儿,给大家想一条出路好不好。”
她一脚踹开了进攻的人,手一扔,烟花升上天空,灿烂耀目。
“大统领,看样子誉王的府兵暂时是进不来了,夏春大人也要过一阵才能到,只好麻烦你,擒贼先擒王,抓个人质让大家休息一下吧,你看,好几个人已经伤得不轻了。”
蒙挚立即领会,大喝一声,震得较近的官兵一愣神,他已如大翅灰鹏般踏着人头顶奔出了霖铃阁,直扑谢玉而去。
谢玉看清他的来势,心中一凛,登时明白蒙挚是想擒住自己要胁谢府士兵停手,忙喝令身边的护卫们拦着,自己抽身后退。
蒙挚是万军中取敌将头颅的超一流高手,谢玉的护卫也只挡得了他一时,但也正是这片刻的时间,这位宁国侯竟已躲得不见踪影。
“这法子不行,苏先生,这后面就是谢家宗祠,过了哪里,有一个水榭。但是却无退路了。”言蓁眯起眼睛,想着玳瑁离去的时间,父亲也应该快到了,等到谢玉上弓箭手还有一段时间,他们这边还有蒙挚、夏冬和卓鼎风都是大梁数一数二的高手,能撑多久撑多久吧。
萧景睿虽加入了战团,但却只见他救护卓家人,于自身防卫则非常漫不经心,仿佛仍有些心绪如灰的样子。
言豫津已经去帮他了,言蓁身边还有珠玑帮忙。
“这边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飞流用蛮力打开宗祠的的大门。
一群人从宗祠去了后面的水榭,言蓁看着那一排谢氏列祖列宗前的灯油顿了顿,作为孕妇的脾气上来了,顺手拿了一些。
“姐姐你干什么?”言豫津咋舌看着言蓁手里的灯油被浇在宗祠的后门上,事实上她更想泼在排位上。
“放火。”言蓁顺了少灯油都泼在木制棉质的家具上,丢了一个蜡烛进去,火势瞬间蔓延看来,它阻止了侍卫的进攻。
“干得好。”
在这种情况下会说好的也就只有梅长苏。
“我们现在可是在水阁里,一时半会又烧不干净。谢玉以灭巫为由在府内杀人,是捂着盖着干的,外头的巡防营虽听从他的命令在维护治安,不放人进来,但其实并不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可一旦大火烧起来,就很明显这里头出事了,届时不仅誉王有借口进来察看,夏春大人,还有言老侯爷,只怕都会心中焦急牵挂,谁也拦他们不住。”说到言侯,梅长苏瞟了言蓁,“我想,靖王妃已经去请言侯了吧。”
言豫津神情一呆,“你说谁?我……我爹?”
“你到谢府来赴宴,结果这里面烧起来了,令尊能不着急吗?言府跟这里只隔了一条街,他很快就会得到消息的。”
言豫津心里暖融融的,又忍不住担心:“这里乱成这样,巡防营还守在外面,我爹还是不要来的好……”
梅长苏唇边露出一丝微笑,安慰道:“你放心,巡防营今夜当值的应该是欧阳将军吧,他是绝不会伤害言老侯爷一丝一毫的……”
虽是父子,但言豫津对父亲的过去基本上是一无所知,闻言忙追问道:“为什么啊?”因为分心,一柄□□几乎刺中他肋下,被宇文念一剑挑偏,国舅公子定了定神,连声道谢。
“你小心些,”夏冬拉长了声音道,“等今晚过了你来问我好了,欧阳将军与令尊当年的旧交,夏冬姐姐也知道的。”
言豫津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赶紧装没听见。
言蓁在水榭中稍作喘息,如今她身子重,行动起来也有几分不便。
“欧阳迟拦得住誉王可却拦不住父亲。可想要谢玉放人进来,父亲的分量还不够。该死,谢玉这么快又找到弓箭了。”言蓁从珠玑给的披风中摸出一很长鞭,是萧景琰在她十三岁生日的时候送给她的,“豫津,过来。”
长鞭挥舞,挡去了很多的箭,言蓁把弟弟护在身后,他出生时便是难产,自幼如珠如宝的养大,在武功上他虽然属于一流,但是比起顶尖还差的远。
“谢玉这回真的要下黑手了,白叫了他这么多年谢伯伯。”言豫津咬牙切齿地说。
“白叫的可不止你一个。”躲在柱子后面的梅长苏还有心情回他。
岸上的弩手们也皆训练有素,换队交接几无缝隙,那漫天箭雨一轮接着一轮,竟似没有中途停顿过。
言蓁挥舞这长鞭,卷走射进屋内的箭,心下狠狠,早知道她就一把火烧了谢家的宗祠。
“欧阳迟拦不住父亲,可谢玉可以。只要谢玉拦着誉王的人,在他们没进来之前,这箭雨就不会结束。”言蓁看着萧景睿,想起了一个人,心一动,“自古以来,为母则强。弓箭无眼,谢玉想要对卓家的人,谁知道会不会伤到景睿。莅阳公主一定会放父亲他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