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出酒吧宣承才回过神,“他是……要降价?”
“可能吧。”井瑶偷乐,故意摆出不在意的姿态,“不用谢。”
宣承哼笑扭过脸。
井瑶问道,“辰哥还回来吗?”
季子辰已经走了一段时间,完全不管不顾奔爱而去的架势。她偶尔与KK联络,得到回复也都透着陷入爱情的甜腻劲。在一起这件事有时简单到难以想象,一方勇敢点向前一步,事就成了。
“回来。”宣承答得干脆,“快了。”
“那KK?”
“一起过来。”
另一方同样向前一步,那些纠结过的弯弯绕绕便都消失不见。
阳光很好,谈判很好,他心情也很好。井瑶鼓足劲半真半假提议,“我都帮忙了,婚礼的事再考虑一下?算我欠你。”
现实像鱼刺卡在喉咙,总归需要解决。
宣承顺着接下去,他明明在笑可说出的每一字都让井瑶难过,
“再欠一次,我怕你还不上。”
婚礼进入倒计时。
井瑶随母亲去看过场地,市郊一家老字号陕菜馆,从门面到内部装饰均古香古色。餐厅一直走到底是仿古木质滑门,推开面前即出现青草茵茵的开阔庭院。这便是婚礼主场地。二老打包预订与之相连三个包厢用以接待客人用餐,整体空间不大,但胜在雅致。井鸥说章中平是陕北人,来本市定居后很少回乡,这地方无论格调还是食物他俩都中意。
瞄着面积,也知他们不会大肆宴请。
准备阶段井瑶与章驰通过一次电话,对方意思不必再找婚庆,餐厅有承办小型典礼经验,布置工作自然不在话下。他们夫妻已联系好随拍摄影师,司仪就由自己担任,对当事人来说婚礼意义远大于程序。对此井瑶没什么意见,她毫无经验,出不了点子就只剩出钱出力。章驰倒不见外,客气表示就是知会一声,不用考虑费用。
井瑶刻意多问一句,“还有其他事情吗?”
章驰爽朗笑笑,“肯定会有,赶上再商量吧。”
听上去,宣承没有去单独接触他。
说不担心是假的。此前话题屡屡至此皆惨淡收场,这几日宣承既无表态又没动静,谁都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怀揣一份收养证明,动动手指就可使章家大乱婚礼泡汤,井瑶唯恐当天他做出出格举动。
宣承绝不是头脑一热情绪化十足的人,他理性、硬朗、稳重,过往经历让他具备超强的抗压能力也比任何人都沉得住气,正因如此井瑶才更加担忧。
他太懂得绝地反击的冲击力,只要他对井鸥的怨恨没有消解,他便有这样做的理由。
然而还未来得及谈判,宣承就出事了。
第43章 飞来横祸 1
婚礼前三天夜里十一点多,井瑶正准备入睡时接到宣诺电话,小妹话不断句急急说明情况,“我哥受伤了刚送进医院,我要等导员跟宿管确认才能出去,姐你快过去一趟。”
“怎么回事?”井瑶一下从床上坐起,睡意全无。
“具体我也不知道,小雅姐刚给我打电话听上去挺慌的。”宣诺稍作停顿,“哎姐,导员给我回消息了。地址我发你,你先去。”
井瑶匆忙换好衣服,抄起车钥匙出门。途中季子辰罕见来电,“妹子,什么都别问,你现在赶紧……”
“我在去医院的路上。”事情都已传至异地他处,显然比想象中严重许多。
“太好了。”伴随这句话的是一声尖锐的汽车鸣笛,井瑶听到季子辰气急败坏怒吼,“神经病啊瞎按什么。”
声音重新落回听筒,“我刚看完监控,妈的见义勇为被反咬一口。”喧嚣的背景音时断时续,季子辰声音粗重而急迫,“我现在去火车站,估计要明早到。你到了先找小雅,认识吧,我们店经理。”
“认识。”井瑶狠踩一脚油门,趁黄灯间隙冲过路口。
“随时联系。”电话挂断。
她在手术室门口见到小雅。照例是黑色西服工作装,头发散乱着正接受两个民警的问话。井瑶叫一声名字大步跑上前,小雅未发声先落泪,抽泣着一把抱过来。
哭声不大,似惊魂未定的生理发泄,小雅整个人抖得厉害。
“你是家属?”其中一名警察问道。
井瑶放开小雅,以示安慰双手握住她的手,六月天那手凉的如冰坨。
“是。”她点头,可很快又摇摇头,“他妹妹马上到。”
在由白纸黑字定性的法律层面,她着实担不起家属头衔。
两位民警互相对视一下,刚才问话的人抬手指指手术室,“人挨了一刀,不过你放心,应该不在要害位置……”
“承哥是为了救我。”小雅哽咽着接话。井瑶这才注意到她脖子右侧被纱布包扎成豆腐块大小,隐隐透着血迹。
“你这儿……”井瑶一惊,“到底怎么回事?”
小雅手捂伤口,做个深呼吸断断续续说出事情经过,“我当时正在后街接电话,接到一半看见对面小区出来两个人。男的一直往前走,女的就在后面拉,两人吵得挺凶。我本来没想管,可那男的忽然推了那女的一下,揪住头发就开始打……”小雅再次做个深呼吸,“就在我面前,连打带骂,打得人都说不出话了,我就上去拦了一下……”
小雅似陷入痛苦回忆,咬紧下唇说不出话。
井瑶拍她后背平复情绪,抬眸看向警察。
“哦,是这样。”一名警察言简意赅做后续说明,“因为你朋友上前阻拦说要报警,引发周围一些住户围观,这个打人的男同志情绪被激怒。我们赶到时他用一把家用柳刃刀啊挟持了这小姑娘,之后这个……”警察指指手术室,“里面兄弟身手不错,从酒吧二楼摸下来到他们后面,成功把人救下。”
井瑶眉头锁紧,“那宣承……怎么受的伤?”
警察先是叹气,而后比划着说道,“制服时两人有一点冲突,里面兄弟是从侧面这样压住对方脖子,打人的男同志挣扎得也比较厉害。大概怕丈夫没命,这女同志呢就从地上捡起刀给了里面兄弟一下。”
天大的笑话。
可这笑话只让井瑶后脊背发凉。
另外一名警察补充道,“一切发生的太快,而且的确太意外了。事情起因就是两口子因为谁去切水果引发的争吵,吵急了丈夫说要出去透气,妻子呢拿着刀就跟出来了。我们同事去走访也了解到一些情况,这对夫妻经常吵架,邻里左右都知道,男同志呢平时也有暴力行为,就是今天谁都没想到这位被家暴女同志会这么做。总之,现在两个人都被我们扣下了,后期家属可以提起诉讼。”
深夜手术楼层静如止水,井瑶望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蓦得一阵头晕。
没有伤到要害。她一遍遍告诉自己。
两名警察嘱咐过笔录事宜先行离开。小雅喃喃自语,“我真是闲的去管别人家务事。都怪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横插一脚,都怪我都怪我,不然承哥根本不会遇到这档子烂事……”
“好了。”井瑶知她自责,抱着人轻声劝慰。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啊。”小雅的疑问被留在寂静的楼道里,她不会收到回答。
就是有这样的人。
根本不懂何为正义的愚昧至极的人。
会让怀抱善念施以援助的一方心灰意冷继而去怀疑是否自己做错的人。
好意不被接纳忽而变成感恩戴德谢谢放过,因为再继续下去这份好意将带来毫无道理遍体鳞伤的惩罚。
让井瑶难过的是,若下一次面对同样的状况,小雅也好,宣承也罢,她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站出来。
宣诺赶到时手术还未结束。听完经过又骂又哭,哭红了眼睛哭哑了嗓子泪珠依旧止不住。
“不会有事的。”井瑶安慰。她并无落泪的冲动,从到这里至了解完全过程,一丝一毫都没有。对常人来说天降厄运,对宣承来说却是家常便饭。他经历过比之危机百倍的状况,反应速度绝非一般人可比;他受过更重的伤,以至于有些浅淡的伤疤自己都不记得出自何处。即便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他也会瞬间判断从而让自己处于相对安全的位置,这是常年训练的结果,除了井瑶,周边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些事,所以她对他有信心。
她问小妹,“有没有告诉奶奶和小姑?”
“我没敢。”宣诺说着眼泪又落下来。
一股强烈的难以名状的怜悯涌上井瑶心头。她和宣诺再不幸还有井鸥,可宣承有什么?
父母皆不在。最近的亲人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年过八旬的奶奶和都算不上直系亲属的小姑。在外当兵这些年和国内联系几乎切断,儿时交好的院里伙伴也因多年前小学操场那场斗殴终结,唯有季子辰,身在异地最快赶回也要明早才能抵达的季子辰。
如果宣承现在醒来,他大概会难受吧。
没有人守护他,而他守护的东西毫无意义。
手术结束,宣承被送进病房。医生告知刀口很深,所幸未伤及脾肺。另头部倒地遭遇重击引发脑震荡,等病人苏醒后需做进一步检查。
结果是好的。井瑶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