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受了伤情绪又低迷,待病人安置好,井瑶陪她慢慢走出医院。两人一路无语,手却紧紧牵着,井瑶只能用这种方式给出慰藉。
路边等车的功夫,小雅说道,“你好像一点都不怕。”
井瑶抿抿嘴,而后轻快地笑了,“我很相信他。”
这话使得小雅怔怔,眨巴两下眼睛又道,“井瑶,你记得我说见过你么?”
酒吧初遇,她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井瑶点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见过。”小雅看着她,“承哥刚回来那会儿有次请大家吃饭,他跟老大要先走,钱包扔给我最后结账。他钱包里有一张证件照,那会儿你长头发,盘在头顶,笑起来跟现在一样单边有酒窝。”小雅指指自己的脸颊,而后匆忙摆手,“我真不是故意翻承哥东西,照片压在银行卡下边,不小心抖落出来的。”
如同谁射出的弓箭猛地扎到心口,很疼,疼到无法自已。
“后来我问承哥是谁,他说是秘密。”小雅淡淡一笑,“我那时以为这件事要保密,可现在我知道了,你就是他的秘密。”
井瑶扭过头,许久又听到小雅的声音,
“很宝贵很珍惜用尽全力守护着,只是没办法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回到病房时,宣诺正撑着下巴坐在床边发呆。见她来胡乱抹一把眼睛,“小雅姐走了?”
“嗯。”井瑶答一声,问她,“困不困?”
“还好。”宣诺看向宣承,如果不是手背上连着那根细细的输液管,她会以为大哥睡着了。
很安心,好似许久没有停下来这样休息。
“姐,”宣诺唤人,“刚才医生过来说哥受过好多伤,还问他是做什么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井瑶在小妹身边坐下,揉揉头安慰道,“执行任务嘛,在所难免。”
“我懂。他在军队他有任务他必须去做,我就是……”宣诺眼圈又红了,“我就是发现自己一点不了解他。哥出国这几年是不是特别特别难?”
无休无止的训练,一声令下说走便走。可能是儿戏生命的恐怖分子,也可能是残忍决绝的武装组织,这一刻他还在刷碗哼歌,笑、温度、声音,所有都是真实的;而从下一秒起一切未知,空气里残留的真实像虚构出来用以自我麻痹的假象,需要透支掉平生的生日愿望去换四个字——让他回来。
算难么?
宣承没有说过,可守在原地的井瑶太知道了。
她看着病床上的人牵牵嘴角,“再难也都过去了。”
他还在这里,在她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
“姐,你怎么……”井瑶的笑让宣诺产生某种难以言说的异样情绪。大哥受伤躺在这里,无论怎么看都不是可以笑得出来的状况。她知井瑶镇定,可今日遭遇这场飞来横祸,大姐的种种表现未免镇定地过分。那甚至让宣诺觉得冷,心冷。好似他们三人无形中被划开一条界限——井瑶不是宣家人,她没有理由为宣承担惊受怕。
宣诺不愿那样想,所以她没有说下去,也自认很好的藏住了情绪。
“困就睡会儿吧。”井瑶将外套披到她肩上。
“不用。”宣诺摇摇头,没有再去看她。
第44章 飞来横祸 2
井瑶撑不住夜里睡着,可就像被什么揪着,突然就醒了。这样两三次后,象征新一天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投进病房,窄窄一条暗影,柔弱却顽强的做出提醒。
她看着宣承发了一会呆,之后甩甩头去卫生间洗脸。
再出来时宣诺也醒了。两人交换几句今日安排,宣诺上午满课,约好课后再过来先行离开。
井瑶正要去打热水时季子辰火急火燎赶来。他只带一个双肩包,米色风衣拿在手里,衬衫胸口处不知撒上什么液体,风干后留一块邋遢丑陋的印记。进门后直奔宣承而去,掀开衣服仔细看过刀口,这才问道,“怎么样?”
井瑶缓缓摇头,“还没醒。”
“妈的。”季子辰先是一声骂,而后将东西放到隔壁空床位上,抱胸靠床沿坐下。
井瑶放下水壶,问道,“你说监控都拍到了?”
“嗯,证据倒都有……”季子辰停顿一下,望向她,“昨晚有人联系我,说对方想私了。”
“谁?”
“算以前同事吧,认识,不熟。”他皱眉,挺为难的样子,“是谁不重要。那男的生意做得不小,找了几层关系找到我这儿,托人来说情。”
能在一晚上精准定位到当事人周边,想也知人脉有多广。
井瑶沉着脸问他,“你怎么想?”
这件事在她看来是一定要走法律程序的,证据证人都有,事实无可狡辩,退一万步哪有捅了人还安然无恙的道理?但眼下看季子辰态度,作为宣承兄弟的他竟然在犹豫。
“你甭瞅我,他怎么能折腾能托多少人我一点无所谓。”季子辰先是叹气,继而慢悠悠吐出一句,“那女的怀孕了。”
多可笑,一下被推上道德制高点。
要打要骂是家事,一个不在乎一个愿意忍。可现在坚持走法律程序就是把一个孕妇送上法庭送去坐牢,明明是受害者的他们就会成为不讲情面得理不饶人的一方。宣承被遗忘了,他怎样卷入这场事端,他抱着怎样的心情平白无故挨一下,甚至连他躺在这里至今未醒,这些统统被遗忘。
就因为他能打,就因为他没吃大亏,他连做被害人的资格都没有?
到底是谁定下的规矩,因为聪明就必须优秀成为骄傲,因为能打就必须次次上前线冲锋陷阵,能力者不能哭不能累不能倒,因为你没关系啊你有可以扛过去的能力。
这该死的能力。
季子辰再次叹气,“等宣承醒了再说吧,到时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宣承仍睡得安稳,晨光落在睫毛上,原本浓密的黑色此时变成一抹好看的棕。井瑶忽而觉得也许他陷入一场梦境,悠长绵延以至于不愿醒来的梦。
事发突然未来得及告假,井瑶交接一番赶回学校。午休时宣诺打来电话,她在医院留守,换季子辰回去休息。宣承还是老样子,生命体征稳定,可就是不醒。
“要是一直……”宣诺不敢往下说,她是医科生,当然知道按常规情况术后这么久病人早该睁眼。
“不会的。”井瑶当即打断,劝她也是劝自己。
“姐,做人不能太善良吧?”宣诺看着病床上的人,呆呆问出一句。
如果那个瞬间宣承没有跳下去,小雅也许会出事,也许警察会救,可无论怎样,躺在这里的绝不会是他。是他把人想的太好了,是毫无防备的善意害了他。
“大概是吧。”井瑶望向窗外,黑压压的乌云几乎贴上对面高层住宅,要下雨了。
挂断电话,秦硕敲门进来。见井瑶双手托腮对着显示器发呆,径直走到她跟前踹两下椅子,“嘿,怎么面黄肌瘦欲求不满的样子?”
“有话说。”她此时绝无开玩笑的心情。
秦硕靠着桌边半坐,双腿休闲地伸展开细细打量井瑶一番,这才开口,“你托人找了西语外教?”
“怎么?”
“有个老外给我打电话,说朋友给的联系方式。西班牙人,以前做过私教,算有教学经验。老婆中国人,中文讲的那叫一个溜,总体看,条件相当好。”最后三字一字一顿,秦硕极力掩饰住喜色,唯恐井瑶以此为傲,“我准备签。”
“那挺好。”井瑶附和一句。
秦硕当然能看出她心不在此,靠近些弯下腰,脸几乎怼到她脸上,“有心事?”
“没。”井瑶漫不经心答话。
敲门声再次响起,井瑶说句“进”,赵雨宁抱着文件夹站在门口,两颊红红的。秦硕见状直起身,“你老紧张什么劲儿,入职办完了?”
“嗯。”赵雨宁尴尬地站在原地,声音如蚊。
“过来呀,我俩还能吃了你。”秦硕起身走到井瑶身后,双手自然地撑住椅背,“上次试讲效果不错,你也真带人缘,当场就报了好几个。”
赵雨宁还是远远站着,听这话抿嘴一笑。
“招生那边正在统计最终人数。叫你过来是想一起商量商量课程,正式开课前好有时间准备。”秦硕见她不动,语音带笑,“怕我?”
“不是。”赵雨宁看他一眼,脸变得更红。犹犹豫豫走到办公桌前,“我听你们的。”
井瑶全未察觉,此时朝身后转过头,“报名情况怎么样?”
“80%都是学生,为出国准备。剩下的出于兴趣。”秦硕挠挠下巴,“我这么想啊,雨宁主讲语法和应试,她科班出身,基础扎实也有备考经验,外教呢就做口语听力补充,两人同时进到两个班,也免得学生有意见。”
“但如果只有西语上外教……”井瑶看秦硕一眼。
“学费提点呗。”说半句秦硕便知她意思,见井瑶点头,转而对赵雨宁说道,“这么安排OK吗?”
“我没问题。”赵雨宁作答。
“嘿,还是咱小赵好说话。”秦硕朝她笑笑,也以此表明话题结束。
赵雨宁赶忙告辞,走到门口转过身,红着脸说一句,“井瑶,章老师和师母我听说了,恭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