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实却是,她占据了实花年幼时的身体,站在这间封闭的牢房中。
难道这就是恶魔君口中所谓的“相见”?
“现在,请暂时忘却你的怀疑,仔细听我说。”觉察到她眼中那抹与女孩身体年龄极为不相符的寒意,狐狸先生低叹一声,解释道,“我知道你想要见她,我就是带你去见她的。”
男人的话语将连湘从自己的世界中抽离。“去见‘她’?”她困惑地反问,“那我该怎么去见‘她’?”张开手,这副身体的操纵权完全在她,连一丝本人曾经的意识都寻不到。
“‘她’,实花的灵魂并不在这里。”狐狸先生跟着站起身,红棕色的毛绒尾巴在他身后弯出一个柔软的弧度,“对于实花而言,这是一次她了解但自身无法回想起的经历。所以她才能够把这一段时间内的身体暂时借给你,去寻找通往她的所在之处的钥匙。”
“钥匙?”连湘问,虽然这段话中还有别的很多让她在意的内容,“实花她被‘囚禁’了?不,这怎么可能呢,我在‘那个家里’分明还看到了她的……”
她现在依然能够清晰地回想起冷色月光下黑发白衣的女性灵魂。于她衣上发间的斑驳血迹,许是车祸后导致的伤痕在灵魂上留下残余的痕迹。
仿佛同看见了她脑中的那番景象,男人略垂下头。他面上所戴的狐狸面具笑弯了眼角,但连湘却只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悲伤。
“实花,她在更遥远的地方等着你。她也很想要见你。”
“我们是为了守护实花而诞生的。”他轻声说,“就算丢失了各自的凭代,我们也会不顾一切地去保护她。”柔软的手掌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还有你。哪怕,你记不得了。”
这番话让连湘怅然不已,只得勉强地提了提嘴角。这份温柔,真的是给予她的吗?
以及刚才,狐狸先生提到了……“凭代”?
狐狸先生感受到了眼前人的沮丧。她终究还是没有想起来,或许再也无法想起来了。尽管他仍然想要为她开解误会,再如过去所做的那般耐心安慰她一番,让她明白他们的心情……可惜,时间快要到了。在恶魔的压迫下,他的力量只能支撑这几分钟的短暂光阴。
“这个给你。”狐狸先生从自己的上衣口袋中取出一张纸,放在连湘的手心。
连湘低头快速扫了一眼。纸张的边角很粗糙,仿佛是从某本笔记本中临时撕下的。她疑惑地展开这张皱巴巴的纸,借着牢房内昏暗的光线,发现上面竟然是一篇字迹工整的日记。
“会对你有帮助的。”狐狸先生又一次看破了她内心的疑虑,解释道,“‘那个人’应该了解,在这个世界上并非没有在关心着他的人。”
“‘那个人’?”连湘看向手中的日记。室内光线着实黯淡,她只能看到字迹的大致轮廓,却无法具体分辨这篇文字中究竟写了什么。
狐狸先生并没有给她确切的答案,“加油吧。”他笑着鼓励她。
“我……”面对狐狸先生善意的笑容,连湘反倒有些支吾,“我可以相信你吗?”
这是她的最后一个问题,却是她最迫切希望知道的那一个。
这一路走来她经历了太多的欺骗与背叛,哪怕与狐狸先生短短的接触中她只感到熟悉与温暖,但光凭这些却根本无法消除她内心逐渐滋生的怀疑。
听到她的问题,狐狸先生叹息了声。不知是否是连湘的错觉,她在这声喟叹中听到了一丝难掩的疼爱与怜惜。
“你不需在意是否要相信我。你只要相信你自己,那就足够了。”
这是狐狸先生给她的答案。
语毕,男人高挑消瘦的身影就像是一个被汽化的投影,转淡直至消失在她的眼前。在他原先所处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布制的拟人玩偶。这只狐狸玩偶有着看起来极为蓬松柔软的红棕色尾巴,面上还带着一双笑眯眯的弯弯眼,就和狐狸先生的面具一样。
“凭代?”不知为何,狐狸先生曾提及的这个词又出现在连湘的脑海中。
她伸出手,试探着想要将狐狸玩偶捡起。然而在手指触碰到柔软布料的一瞬间,一阵淡淡的白光闪过,玩偶不见了,替代其出现的是一块浅黄色的圆形的宝石。连湘将宝石握在手心。意外的,这颗色彩漂亮的石头的触感很温暖,与这阴森诡谲的外部环境比较,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狐狸先生……”连湘困惑地念着这个名字。
宝石的表面泛起一层浅浅的波光,好似在回应着她本以为得不到回答的呼唤。
连湘轻松地离开了囚室。她一个人走在空荡的走廊中,丝毫没有作为人质应有的自觉。可能那位扣押着她的先生怎么都想不到,仅仅使用这样一把普通的锁是根本关不住她的。
她缓缓地沿着狭长的走廊前行,途中发现了多个与环境类似的牢房,不过其中皆空无一人。唯一不变的是弥漫在窄□□仄囚室之中的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凭她现在的能力,还能够勉强在屋内发现一些痛苦情绪的残留痕迹。
连湘一边检查着牢房,一边静下心将之前与狐狸先生的对话简要地梳理了一番。
恶魔君这回倒是没有欺骗她,但是他却恶意地略去了在找到实花之前必须要经历的一系列环节。从狐狸先生的话中可以得知,真正的实花被困于某个地方,若连湘想要去见她的话,就必须找到通往那个地方的钥匙。
关于“钥匙”具体的所在位置,只需联系她此时的境遇,这个答案便呼之欲出。
这是名为《狂恋之宴》的世界。这场血腥盛宴的发起人雾岛千寻,就是她要找的人。
“是那个家伙啊……”连湘苦笑着慢慢沿着石制台阶上行。挂在地下室通往一楼的门上的巨大铁锁在她的注视中应声落地。女孩子视若无睹地推开了金属门,站在了一层走廊上。
游戏中对这个男人的描写可以用几个词概括:变态、心理扭曲、占有欲强烈。他只把拓真当成在这个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东西”。至于其他不在他关心范围内的事物,包括人,他就能眼都不眨地将其毁掉。
“真是个棘手的对象呢,偏偏这个线索就在他身上。”
“但是,”连湘自言自语着,“我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呢。”
一楼走廊的主色同样是晦暗的灰,倒不如说这座建筑整体都在营造着一种寒冷僵硬的氛围。和她在拓真家体会到的普通温馨感完全不同,这里就如同一个铅灰色的水泥牢笼,把所有人——包括它的主人——全都囚禁在其中。
可惜她现在没有心情再去细看什么装修品味,只想着要快些找到雾岛千寻。
没错。她现在有些急躁,因此懒得在用什么绕圈子的方法。单刀直入地和对方说明自己的来意,若对方不愿给那她就干脆硬抢。这就是她目前脑中唯一的想法。
即将路过正前方的一个拐角时,连湘突然停下了脚步。
那里有一股令人厌恶的气息,就藏在拐角后的阴影中。哪怕对方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她还是感知到了那东西正躲在暗处,悄悄地窥视着她——即便“躲”的手段并不高明。
“请问有什么事吗?”她细声询问。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回应她的,是一连串尖细刺耳的笑声。
被发现了踪迹,对方干脆也不再隐藏。伴随着那笑声,一个被拉长的人影出现在灰色的地面上,往她的方向缓步靠近。
地上影子的脑袋旁有两束马尾辫,估计是个女孩子。但看着她走路的姿势有些不稳,不免让连湘想起了不久前曾经遭遇的某个随身携带巨型剪刀的驼背侏儒。
“不乖的孩子,你真是个不乖的孩子……”
和她年龄相仿的小女孩走过拐角,脑袋两侧的马尾辫随着她走路的姿势而一摇一晃。她本来应该是穿着一条款式可爱的浅粉色无袖连衣裙,可惜此时她的衣裙上的大部分衣料,以及□□在外的四肢,都染上了大片红黑色的污渍。
浓重的腥臭味扑面而来。连湘不免屏住了呼吸。
“哥哥不是说过,让你乖乖地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吗?”对面的小女孩用一种天真的口吻训斥她,“你怎么可以不听哥哥的话呢?”
连湘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小女孩的身上。她的左臂与身体的衔接处有一道细细的红痕,就像是被砍断了手后又强制接上留下的痕迹。她猜行动不便的右腿,情况大约亦是同样。
在经历这般残酷的死法后又被强召于世的灵魂,自然带了很强一股怨气。
“不听哥哥话的就是坏孩子,”女孩笑嘻嘻地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留恋地舔了舔残余在手指上的血迹,“千里要代替哥哥好好地教训你哦!”
狂恋之宴2
雾岛千里出生于这一个信奉邪教的家庭,家长自身的三观都不太正常,就更别指望她一个刚满七岁的小女孩了。更何况她在化为亡魂后又因黑魔法的召唤以非正常姿态回到常世,这就导致支撑着她的灵魂成型的仅剩下一股扭曲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