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齿 (祖乐)

　　一边坐在电脑前专注地写代码，他还在认真地想着需要开一个昼夜的公众号，以及做用户运营群。就算再觉得过时吃不到红利，日活三亿的微信身上有巨大的用户群潜力，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带着电脑回到家，喻之美正坐在露台吹风，简兆文觉得三楼就像是他和喻之美的私人天地，两个露台两个阳台，细微的雨丝让她的碎发贴在额头和鬓角，而能看到这一切的只有他一个人。他悄悄走过去，看喻之美剪下枯枝，又把一盆小番茄移栽到大盆里，身边放着各式各样的花土和蓝色的小球。喻之美突然开口：“我知道你在我身后，不要过来吓我，这花根很细，我弄断了就白栽培了。”
　　“你不是在移栽番茄吗？”
　　“你仔细过来看。”
　　简兆文蹲下身看喻之美，手上是一枝绿色的花枝。身边放着的两盆稍微长出嫩芽，简兆文有点不解：“这不都是绿的草吗？”
　　“什么眼神儿啊？这是绣球花，别看这三盆看起来差不多，分别是花手鞠，无尽夏，万华镜。”
　　“这个小球球是什么？”
　　“用来显色的，花色可以用这个调色。”
　　“花不是天生就是自己的颜色？”
　　“当然不是。你们都可以做软件让人改变爱情的思路，当然花也可以。”
　　简兆文若有所思：“你这话怎么听起来是在故意噎我。”
　　“哪有。我只是给你讲道理。”
　　“你真的比我热爱生活得多。”简兆文蹲在地上，用手折了个番茄塞进嘴里，酸得眼泪止不住：“会开车会骑摩托，做内容又养花，好像每分每秒都在享受生活，我只有工作。”
　　“那是因为我的工作没有那么重要，你可是要改变世界的。”
　　简兆文当然不忘调戏自己的女朋友：“既然都没那么重要了，不如多花点时间爱我，比如搬过来住我的房间。”
　　“我自己要做的事情很多。我不想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生活比你有趣。”
　　“不行，我可是你男朋友。”
　　嘴上反驳，心里却丝毫并没有生气，越来越新奇的简兆文一屁股坐在地上看喻之美移栽。喻之美指着一盆打蔫垂头的花说，我刚浇了水，坐满半个小时，你说不定能看到这颗花枝抬起头来。简兆文自然不信，还去房间里找出云台固定在花盆面前录像。过了半小时，花枝真的慢慢充盈起来，叶子也朝上生长，简兆文眼睛被手机屏幕映得黑亮，喻之美被逗笑了：“想什么呢。”
　　“我在想，生命这么神奇，只要有水就能活下去，人也一样。而灌注的水是什么，花草就会朝着什么方向去生长。”
　　“艺术家，你在生活里能看到的比喻太多。”
　　“要知道现在智能手机和软件都在采集你的数据，随口说的词，搜索的字段，都能唤醒他们采集数据给你建模，轻者诱导你消费，重者改变你的思维逻辑。一个社交app如果做错了产品结构给了人错误的指引，很有可能要影响用户几年甚至一生。”
　　喻之美看着简兆文，手上还捏着没来得及移栽的绣球花。
　　简兆文若有所思：“这花能不能移栽一盆放在我的阳台？”
　　“可以，只是绣球花是喜阴和潮湿的，阴面种会更好。成年人的爱情都是阴暗潮湿的地方生长出来的，比如荷姐，再比如我们。忘记和你说，荷姐失恋了，因为昼夜里的一个用户。”
　　简兆文靠在喻之美的肩膀揉了揉太阳穴：“她真的是个恋爱脑。偶尔看到她和施蕊都会觉得，这样过于拿恋爱当救命稻草的人使用我的软件算不算是件好事。”
　　“没有你的软件，荷姐现在还是糖水铺里那个脆如瓷胎的老板娘，施蕊还在论坛上挂牌到处乱撞。”
　　“什么挂牌？”
　　“没什么。”差点漏嘴的喻之美不再说话，简兆文也没深究，又不死心地吃番茄：“真想和你多腻一会儿，我现在看到代码就头疼。”
　　“可以给你靠三分钟，弄完这个我洗个澡也要去加班了。”
　　“那……要不要……”简兆文指了指阁楼：“三分钟够了。”
　　“想得美。”
　　“那今晚也得和我睡。我要去用这个视频修改头图了。”简兆文收好云台，在喻之美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跳进了301的门。
　　简兆文把花遇水直立的视频做成了动图和小视频放在昼夜里，开始修改产品算法。雷正所说的四种算法，首发的是在线匹配，根据算法把可以聊天的用户放在第一屏可供滑动；其次是稍微趣味的自定义匹配，根据头像、语音和小测试进行同类社群匹配；喜欢深层探讨的用户可以进到星云匹配，根据发布的广播内容匹配对象；最后给用户留有“宇宙匹配”进行所有用户的匹配。四个大界面的匹配所要求的数据量级不同，类型也有差异，简兆文需要做抓取字段做用户画像，并且重新做好几种的算法建模。
　　这个新版本上线只要有宣传和引流，估计要有很多用户涌进来了。简兆文第一次如此笃定地相信自己的算法，比起之前在lovedate时严格的固定思维，他这次对爱情更加宽容也更轻松，不再把用户直接默认到婚龄匹配，而是直接引导大家自由恋爱，以及自由在爱情中表达。
　　而简兆文最近接连收到快递，署名是之前没有入职的Jessie。快递员来敲门时说打不通运营的电话，但包裹一定要当面签收。简兆文拎起纸箱摇了摇，很重；而当面签收实在太过蹊跷，简兆文拒收了之后给Jessie发信息，心情不太愉快。他进入昼夜看了一下职场匿名区，词段搜索“竞业协议”，果不其然，现在公司都给员工的电脑装软件，查到投递过的简历聊过的同行，立刻寄快递给对手公司，一旦快递签收员工就可以直接起诉对方，再在天眼查给对方记一笔，员工在行业口碑败坏，一来二去找下家背景调查就会失格。过了两个小时后手机响了，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抱歉，快递不要签收，竞业协议——Jessie。”
　　简兆文沉思许久，这签署了竞业协议就是进了孤立无援的阴暗区域，大公司也知道优秀的人才带着行业信息和人脉去其他公司就是自己的损失，而Jessie也不是省油的灯，匿名区直接多了一条爆料：“lovedate大家千万别去，竞业协议钱又少又一年之内不让找同种工作，还会寄快递，在手机装木马，查你是不是真的违背竞业协议。一个月三千块买我闭嘴，我当年真是听了老板的花言巧语才对这家公司死心塌地。”
　　帖子很快就有人回复。抬起头看到窗外的黑夜，简兆文笑了，昼夜的匿名功能竟然已经会替他出恶气。改得头昏脑涨，简兆文伏在桌子上想，他和雷正简直是在角力，一个更比一个狠——雷正看准了自己手快，从早到晚催命上新版本，他只能趁着一周通宵做好匹配算法，再去反催雷正做投放……太困了，睡一个小时。新的代码还没来得及commit，简兆文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简兆文第一眼想着去看手机日活，发现昼夜被举报下架，责令整改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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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不是人在做天在看的年代，一切皆可追溯
　　偌大的世界，人们若是连说真话的地方都要被摧毁，那么留不下一片净土之后，土壤上就不会再生出能说真话的人，到时候草木皆兵，人人自危。
　　App上线一共也才五个月，半条命熬掉做出的二十万用户和一万的日活，甚至都还没有等到新版本发布就被下架。简兆文的血从头凉到脚底，心跳都快停了。做社交app被举报的日子，在lovedate偶尔有过几次，只是涉及知识产权，需要和举报方达成共识和解，简兆文已经习惯了，毕竟在菲利普的授意之下，产品经理和设计师到处抄袭创意，乍一看app什么都有，但什么都是别人的。社交app没办法避免用户打擦边球和聊色情内容，简兆文也早就做好了经常和监管部门喝茶的准备。但是他没想到这件事来得这么快，以及这次被举报涉黄，app要直接下架三个月。
　　雷正的电话来得非常快：“怎么回事？涉黄？”
　　“不知道，日活就那么点，我审核还卡得那么严。”
　　“被恶意竞争了吧。”雷正在遇到这种事情时竟然比想象的更冷静：“我先收到的消息，被举报的时间我有，前天的18时29分左右出了问题，图片没有给我们，但是你能追溯得到——能的是吧？不能开头就死在这种事情手上，我不喜欢输。”
　　“能——谁喜欢输。”
　　喻之美在露台叫他吃早餐，简兆文看到喻之美，忍了又忍没有和她发泄情绪。而喻之美看了简兆文的表情就知道：“出什么事了？”
　　“被举报了，我得赶紧去补救。”
　　“天啊，上线才多久。”
　　“早饭我就不吃了，周末的约会估计也泡汤了。”
　　“这个时候恋爱还重要吗？你稍等，一分钟。”喻之美钻进房间又出来，递给他一个打包的三明治：“赶紧上班，有事打我电话。”
　　简兆文给喻之美匆匆留了个飞吻就走了。飞车到公司坐定，他立即调了7月22日18时29分前后两分钟的的所有图片，发现了一张暴露器官的高清大图，上传之后并没有发出，但图片数据留在了后台内。应该是用户截屏之后进行了人为举报。简兆文没过三分钟就在汤不热上找到了图源——一个亚裔女孩在过年期间上传的自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