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齿 (祖乐)

　　“这周末？我新产品快做完了，交稿雷正放我走，我多一秒都不会在办公室呆着。”
　　刚说完，小马哥突然在楼下喊：“你们去哪玩，带上我啊！”
　　只拉了纱窗门的严重后果，二人世界要带着寂寞的小马哥。车子开出市中心速度变快，小马哥在后车座吹着风，兴奋地说：“我好久没出来了，和朋友一起吃一起玩。”
　　简兆文心里憋着一万句脏话，想和喻之美二人世界住酒店喝酒压马路，万万没想到带上了小马。驱车一个半小时，小马哥从上车嘴没停，一直聊天到了酒店，他认真地说：“兆哥，你先在车里呆着，我和喻之美上楼办入住，饭卡你上楼就露馅了。”
　　窒息。小马哥在出门前认真地计算了万誉会会员卡两间房可以优惠两百块，抢着帮简兆文订了房。等了一刻钟才上楼，小马哥发来微信：“5点半happy hour，你们要不要健身啊？”
　　简兆文用力把自己往床上一摔：“怎么会这样？我的二人世界就这么泡汤了。”
　　“你可以不去健身。”喻之美坐在沙发上看小夕的比赛回放：“在酒店呆着就可以了。”
　　刚说完语音方阵就进了手机：“晚上想吃什么？我来请，旁边有一家烤鸭店风评非常好，happy hour薅完去吃烤鸭，回来酒廊坐坐不要太舒服！”见两个人不说话，还认认真真跟了两个问号。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简兆文看着天花板，眼神涣散：“我真的是想来放松外加谈恋爱的，结果现在脑子里都是小马一路开车过来说的垃圾话。”
　　“有会吃会玩的小马带你在附近逛，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会后悔的。”简兆文躺在喻之美的腿上看视频，小夕穿着一条拉丁的露背白色短裙和高跟鞋，跳舞极其火爆。简兆文倒抽几口冷气，脸型抽搐：“我靠，这么辣啊。”
　　“没想到吧。早就和你说，他做自己的时候很厉害的。”
　　沉思片刻，简兆文拉起喻之美：“不行，你跟我出门。好不容易逃离雷正的魔爪，看到小夕我就想起雷正，靠。不能让小马破坏了我的假期。”
　　他们在夜色中出了门，简兆文牵着喻之美的手走在马路上，被风吹乱了头发。在咖啡厅坐下时喻之美轻声开口：“我们似乎和身边的人并没有什么两样。”简兆文笑了：“不一定哦，情侣也分很多种，青梅竹马，苦尽甘来，背信弃义的，以及——不被认可的。”说完拿出手机看昼夜，点了点屏幕给喻之美看：“这个人在昼面很红，每次发情感状态都被推荐会上首页。”
　　屏幕上的文字写着：“不被爱的我，是灯火通明的城市废弃的街道，是古董店后门不被接纳的废铁，长满墙壁的爬山虎身后潮湿的青苔，是世界上唯一黯淡无光的东西。”简兆文叠着眼前的桌布：“这个用户很早注册，分分合合我见过很多次，最近应该是又失恋了。但是昼夜的算法似乎还没有给他实际的帮助。也许不是谁都拥有爱别人的天赋，我并不是一定要夸大‘爱’有巨大的功效，但有些人没有爱就像对世界失去免疫力，这样并不是一件好事。”
　　“不要对一个app上升到这么高的高度，负罪感太多不会累吗？”喻之美点了点简兆文的手背：“快点喝，喝完带你去兜风。”
　　他们似乎都对轧马路没什么兴趣，等车子在街道上行驶，一片片树影灯影倒退，灯光就从肋骨一般的楼宇里射出来，古城区里人们在路上骑着电瓶车乱窜，公交车挡住视野，再被私家车超车，争抢似乎才是马路的规则。路边的老人围着石凳下棋打牌，幼稚的小孩突然跑到路中央，再被妈妈慌张地拉走。喻之美在走走停停的路上突然笑了：“这就对了。”
　　简兆文心里冒出一种轻松的快乐，像香槟拔开软木塞，又像海浪漫过沙滩。简兆文开了窗，像是把思绪扔给黑夜。等吹得眼睛干涩，她听见喻之美说：“逃离都市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我之前想过离开上海的生活，并没有那么糟糕，但是因为你住在我隔壁，我开始舍不得这儿了。”
　　“我们一起走。”
　　“别闹。昼夜才上线半年。”
　　“我说真的，没有什么是永远的，但如果你想过自由的生活，我愿意带着你离开，我们在一起就可以。”
　　喻之美眼睛亮亮地直视着前方，若有所思，并不说话。简兆文有点好奇：“你已经有计划了？”
　　“算是。但现在不会说出来，先享受现在。我觉得我们有点速度与激情的感觉，或者说——末路狂花。你觉得呢？”


第63章 缚
　　拉黑所有联系方式，约等于彻底失联。如果决意不见彼此，基本拉黑的一瞬间，和参加了对方的葬礼没有区别，反正都是在漫漫时日里缅怀。
　　“能不能见个面？算我拜托你。”
　　“没有意义，如果不是匿名我不会聊到现在，你知道我太多秘密，真的见到我就不会迷恋我了。”
　　“你又知道？一切皆有可能。”
　　“十几年前就有网友见面见光死的桥段了，为什么至今还有像你这样执迷不悟的人。”
　　“因为我深信这个算法。灵魂匹配的人才会在一起。你不肯见我，自然是因为你也喜欢我——不，你爱上我了。”
　　“别再开玩笑。你还真的相信这种算法？”
　　“你不愿见我，我也会一直找你，直到你真的愿意见我为止。”
　　“那就这样再见吧，我们不可能。”
　　欧静荷在糖水铺等着喻之美来借车。喻之美似乎题材枯竭，开始拍摩托车系列的科普，第一件事就是找她来借自己的爱车。用她的话说，宝马摩托车拍出来就是百万级别的浏览量。
　　而她在不停地回味郑择演在婚礼上捡起自己手机时的神情。和曾经所有见过的他都不一样，张开口却一言不发，眼角衔着千万种思绪，执拗又稚拙，最终又被强行抹去，只把手机送在她手心，见惯了的强硬力道消失了，只温柔地轻轻地把手机折在手掌里。
　　喻之美在她眼前比划，眼前的场景都没轻易消散。她把钥匙学着郑择演的方式交付在对方手里，喻之美用力地搓了搓手臂：“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你要干嘛。”
　　她答非所问：“我最近有个喜欢的人，但是他让我不太舒服。我说不上来，反正就甩了他。但是我——”荷姐的口红上下啃掉中心的两块：“我失恋了。”
　　喻之美第一次看到荷姐这么失落：“是因为对方发现你结了婚？”
　　“他知道。”
　　“那是因为什么。”
　　没等荷姐开口，门外突然进来了高个男人。喻之美定睛一看，是郑择演。荷姐换上了一副非常僵硬的微笑，佯装出强硬，凌人，散发着一身敌意。临近晌午，服务员已经撑开了伞，伞沿打到了郑择演的头：“喻之美，加班先走没关系，我吃糖水还有不少时间可以陪欧老板。”
　　失魂落魄的荷姐在郑择演面前，像是整个人都在颤抖，言语都加上一份装出的敷衍。郑择演只安静地喝糖水，目光粘在荷姐身上，喻之美又想起简兆文那个比喻——楞次定律。郑择演似乎对糖水铺里的荷姐充满了兴趣，每句话都不停地在叫荷姐的名字，而荷姐一直在暴怒的边缘，从点单到上菜，郑择演都在和喻之美聊天：“简兆文这次昼夜的改版你看了吗？”
　　“还没有，我也不怎么玩社交软件的。”
　　“也是，你们是邻居。他的确是挺有想法，这种巧思我第一次见，黑白两面，这简直就是完全满足人性的设计。大数据偷了用户各方面隐私，做出的模型和算法不要太准。”
　　喻之美有点不解，郑择演对自己的压迫感消失了，只像个普通朋友，竟然难得地轻松。他拿起勺子用湿巾慢慢擦拭，指尖缠绕湿巾的力道有些色情：“我真的很想问问用户，人的黑白两面，哪一面是真的。”荷姐突然笑了：“社交软件的关系那么脆弱，何必当真。拉黑所有联系方式就是彻底失联。如果真不打算再见面，基本拉黑的一瞬间和参加了对方的葬礼没有区别，反正都是在漫漫时日里缅怀，对不对。”
　　谜一般的情愫在两个人之间流转，喻之美推着摩托出了门：“我先去拍节目，谢谢荷姐，晚上带你的车回来。”
　　等油门的声音消失，服务生也上了二楼，欧静荷的脸色阴沉：“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见你。”
　　“是想羞辱我吧？喜欢喻之美的话，不用再来找我了。”
　　郑择演像是不想输：“你我都是寻欢的人，我没必要隐瞒。我是喜欢过她，但那是之前了。”
　　欧静荷惨笑一声：“你该不会要说现在喜欢我了吧。”
　　君子无言。欧静荷钉在原地，没错，没和喻之美解释清楚的感觉就是现在的感受，她只要见到郑择演就会气闷，心口酸痛，又没办法离开对方半步。
　　“我在昼夜上玩得比你见到的凶多了。哦，我忘了你不怕，毕竟你第一次和我约见面就是来我家。”郑择演趁着四下无人用力地捏了一下欧静荷的腰：“要不要再来我家一次？”
　　男欢女爱的交界，爱入骨髓和弃如敝履只是一念之间。欧静荷不说话，她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又有一股莫名的燥热。直到郑择演走了，她慢慢地站起身，他用装满冰块的杯子外那一层水珠写下了“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