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增只笑,也不答话。等到了门口,杨璋也笑,劝道:“阿郎留步吧,否则那位娘子真去领罚了。”
张思远表情复杂。她本身就该罚,杨璋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以为他会心疼?
他还真是会心疼,刚看她手都红了,还微微颤抖。
思夏自行坐在张思远书房揉胳膊,揉也没力气,手有些发僵。刚刚也不是不能放下漆盘,可放下漆盘就会出声,所以就一直忍着。
以前也跟着张思远学过射箭,用力拉开弓就很费劲了,谁知端漆盘也这么累人。
片刻后,张思远进来,她当即起身:“我去领罚,打死我好了。”
张思远展臂拦住:“又没正形了。”
“是阿兄非要给我难堪。”
正说着,有婢女端了冷水和手炉进来,放下后又敛声屏气地退了出去。
张思远拉过她的手,卷了袖管,往铜盆里按了下去,就听思夏“嘶”了一声。
他头也不抬地道:“泡一会儿再用手炉。”
虽然冷,但思夏认了,谁让她非要用端漆盘这么蠢笨的法子偷听,活该!
张思远伸手往铜盆里蘸水,冲着思夏的脸弹手指:“外客面前还这样放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水花飞溅,思夏“啊”了一声,侧着脸抬起手肘擦了擦,随后问:“那个……人,是谁啊?”
张思远怕吓着她,只说是曾经侍奉过父亲的人。
思夏“哦”了一声,又问:“可阿兄把于充折了,线索不就断了?”
“再接上不就行了。”
思夏手上有劲了,接过张思远递来的手巾,边擦边道:“阿兄捏着这东西,是要让她交待什么?”
这么久了,她若能交待什么,早就交待了,恐怕她也就只是跑跑腿,不知道她那背后的人到底要做什么。毕竟,她人在郧国公府为奴,万一生了旁的心思,就是个变数了。
张思远是另有打算,他说:“给她一个尽孝的机会。”
第三十六章
郧国公府的刑房简陋,但也干净。不是官府的牢房,也没什么刑具,看上去并不恐怖。
张思远不算太缺德,让人给许彤儿铺了两床被子,好吃好喝地养着,如此一看,她哪儿是犯了错,分明是来当姥姥的。
这二十多天,仆僮送饭送水,她要什么有什么。只一点,没一个人搭理她,不吓死她也快把她憋死了。
门外有声音,她期盼的眼神照向门缝,看到了张思远和思夏。她起身,跪在他二人跟前。
仆僮给张思远和思夏搬了两张杌子,张思远嫌冷,他们又抬进了火炉。一时间人多了,又有了火炉,刑房也暖和了。做好了这些,仆僮们退得远远的。
许彤儿生父病死后,家中欠了钱,她娘被迫改嫁以求生存。继父待她娘俩并不好,继父把她卖给人牙子后更是嫌弃她娘不中用,许彤儿把攒下的钱全都给了继父,就是想让她娘过得好一些。
继父曾拿她娘的命威胁她,让她做这事,她逼不得已就做了。
如果不是许彤儿想着她娘的那份心思,张思远早就命人将她杖毙了。她原本可以和自己说清楚,难道他还不能给她做主?偏偏她没有。他长这么大,亲身经历了背叛,那滋味,不好受。
“阿郎!”许彤儿泪水落下,“婢子……”停顿了半晌也没下文。她实在没有脸面说出口!这时认罪是废话,这么久了,张思远必定已经弄清了事情原委,今日过来,定是来处置她的。
她去年刚到这里时,十四岁,听静风轩的管事绀青说,主人温柔,不必害怕。她跟着绀青学规矩,学了好久也没学会她举手投足的稳重,但得到了她的肯定,进了静风轩给张思远伺候茶水,后来又在绀青不当值的时候伺候汤药。
继父给她签了卖身契,来郧国公府赚钱补贴家用。她以为会做很劳累的活儿,但很轻松,钱不多不少,她很满足。头次端茶时,她紧张,手抖。主人在看书,她躬身,声音嗫嚅:“阿郎用茶。”
一听就是新来的。是绀青的话,一定不会多话,毕竟放下茶盏就会有声音。
张思远抬头看她,模样还行,皮肤也白,看着不心堵。
许彤儿也仗着胆子看了他一眼,忽然间就有点恍然。继父丑陋,阿郎……她虽认得几个字,但并不会形容,总之好看就对了。
他接过茶说不用伺候了,许彤儿“喏”了一声,却走不动路了。
后来她明白了,绀青所言不假,阿郎温柔。所以她的胆子也渐渐大了,有时还和张思远开两句玩笑。她开心啊,回家看娘时使劲儿夸张思远,说他是个神仙。
之后继父也知道了。继父撺掇她把她给了张思远,成了郧国公的人,家里就不愁吃喝了。许彤儿不敢存这种龌龊心思,她哪儿配得上神仙,只配给神仙端茶送水。这已是老天开恩了。
她娘被继父攥在手里,伤痕累累,逼着她给神仙下药,那时她才意识到继父攀上“高枝”了,已经不需要她成为张思远的女人而追求“不愁吃喝”了。
继父说这包药不是春|药,且这药就是让人睡上一天。于是许彤儿应下了。
她心虚,给张思远递药时又开始手抖,看着张思远一口将药灌进去了,她就更加心虚了。
很快,她看到他软塌塌倒在了榻上。她关上门,笨手笨脚地开始找钥匙。她根本不知道哪儿是哪儿,以前进来过几次,但多半是躬身低头,也没正经见过这书房的布局。好在运气不错,她找到了钥匙,开锁,又找到了信。
她不敢耽搁,也不知里面写了什么,找到了张思远和程弘的信就急急忙忙收进了袖管。就等有人发现张思远不对劲,她趁机给把信送出去。
绀青过来问过话,她没说,说了母亲就死了。其实不说也会知道母亲的下场,可她不想承认她做了蠢事。如果只是下了药,她大可扯谎说搞错了,凭着阿郎的性子,一定会原谅她。可她在翻信,是做贼。
她追悔莫及。
思夏将那块白布扔给她。
许彤儿抖着手拆开,又颤抖着将那根木簪捧在胸前,红着眼睛、哽着声音问:“娘子,家母她怎么样了?”
思夏道:“那要看你怎么做了?”
许彤儿用手肘擦了把脸:“婢子万死难辞其咎,只求娘子开恩饶过家母。”
“你不用万死,一死也不可以。”思夏冷冷道,“你死了累及张家名誉!”
张思远:“……”
她这话一听就是跟李增学的。
他不禁看她一眼,唇畔有了一抹淡淡地淡淡的笑。
许彤儿糊涂了,忙又磕了个头:“婢子想活,请娘子赐教。”
“给你两贯钱,回家去,现在就走。”
许彤儿当然知道她犯了害主了罪不可能就这么完了,所以忐忑地问:“娘子让婢子什么时候回来?”
“你傻吗?”思夏真想骂她一顿。
张思远的确待下人不错,在京有亲眷的人每三个月可回家住上一日,也可解思念亲人之苦。
思夏这样说,是告诉许彤儿她没犯错,到了日子该回家看看就回家看看,两日再回郧国公府。
许彤听明白了,她娘已经落到了张思远手中,给她活命的机会是让她去当眼睛——以前她是继父的眼睛,现在她是张思远的眼睛。
亲娘在别人手里,她不愿应也得应,如果中间变了心思,张思远必定会将她母女全都弄死。
“喏。婢子这就回去。”
思夏叫她去账房领钱,然后才松了口气,临出门前她又和许彤儿说:“阿兄应承你,这事做得好与不好令堂都不会有事。只是,做好了,你与令堂可一同过日子;做不好,你出了事也怨不得别人,只是令堂没了你,必定会伤心一场。”
许彤儿只觉一股酸味从鼻子蹿到了眼角,早该与阿郎说清楚,也不必费这么多事。她脑子是清醒的,去做这件事,必定艰难,可谁让她犯了错,如今不做也不可了。娘子说这话也是给她提醒,她娘虽是无碍,可已经落到了张思远手里。
“婢子记下了。”
“想好怎么应付你的继父了?”思夏问。
“便说医正给阿郎调换了几味药,婢子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许彤儿又想了想,“用这两贯钱买些东西先讨好他,求他别动母亲……再表表忠心,问他接下来怎么做。”
思夏道:“你很聪明。”随后又笑了笑,“难怪阿兄舍不得罚你。”
许彤儿震惊,她怔怔看着思夏。思夏继续笑:“趁着天还早,快回吧。”
看着她离去,思夏只觉“好颜色”占尽了先机。而她一句“舍不得罚你”就把张思远卖了,却彻彻底底握住了许彤儿的心思。
即便张思远攥住了她娘,可思夏还是不得不喟叹美男计真好使!
就是不知这条线埋下去,什么时候可以收果子。
那美男已走过来了,身量颀长,面容精致,声音动听:“你傻站着做什么?”
思夏回身,落日余晖洒下来,照在他身上,歇在他眉梢,担得起“惊艳”二字。她嘴角一提:“做什么?看好颜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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