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会参加高考,毕业,去不同的城市,像一把飞散到世界各地的蒲公英种子,只是她当时的猜测想得太浅,她想到的是岑北亭的离开是转校,所以当岑北亭在李晓侯家的烧烤店里跟大家说他要移民去加拿大的时候,她没想到自己会那么难过。
岑北亭略微惊讶了一下,他顿了半秒,说:“站在这里干吗?”
许欣说:“你走不走得了楼梯?”她接过了岑北亭的拐杖。
“还行。”岑北亭说:“扶我一把?”他向许欣张开了手臂,做出了一个像是拥抱的姿势。
许欣扶了岑北亭一下,帮他走完台阶。说是搀扶,然而实际上岑北亭一点也没有将自己的重量压在许欣的身上,他用他健康的半身和腿跳跃,很快便跳得额稍全是汗。
“你慢点走。”许欣说。
头顶传来一声哑笑。许欣说:“你笑什么?”
“没什么,”岑北亭摇了摇头,他看着她,说:“我好惨。我为你断了一个肋骨,你怎么报答我?”
许欣说:“你要怎样?”
岑北亭说:“当我女朋友呗。”
许欣气得翻白眼,她受不了岑北亭这样,什么事都能拿来跟她开玩笑,她故意推了岑北亭一把,说:“别闹!”
岑北亭眨了眨眼,笑笑。
他将手撑在拐杖上,轻轻地说:“好好,好好。”
许欣的拒绝让他松了口气。
他想离开后能留点什么,留点念想,好像这样他就是存在过一样。许欣不会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下了多大的决心。他碾碎了自尊心,搜罗起他全部的勇气,他知道许欣肯定会拒绝,但他依然用堂吉诃德的骑士精神将他的心意大白于天下,然后又用一点点幽默掩饰自己的心虚。
“还肯扶我吗?”岑北亭嬉笑着说。
“我病号呢!”
“诶诶,别打我啊,我还疼着呢!”
*
少年人并不是最遵守约定的群体,恰恰相反,他们多变、出尔反尔、没有长性。
李月华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为了结婚那天能掩饰住未婚先孕的证据,李月华和吴建军的婚礼草草定在了月底。
她和吴岳冉当伴娘,到了那天,她们要穿那件一模一样的白色裙子,然后提着花篮,在礼仪先生说“新郎现在可以亲吻新娘”的时候,站在后面的背景板上当吉祥物。
那天前的几天,天气一直不好,可能是因为提前进入了梅雨季,好几日不见太阳,挂在阳台上的衣服干不了,即便干了也不是晒干的,而是晾干的,和空气一样阴沉沉的。
李月华肚子里的宝宝已经有四个月大,医生检查后说她的胎位很前,所以显怀。
为了保护女婴,内地医生不允许透露胎儿的性别。吴建军想要儿子,于是找了个私人诊所,给做B超的医生塞了钱,医生看了b超后跟他们说,孩子长得好,是个大个子,和爸爸一样。这是他们的“黑话”,意思是,和爸爸一样,是个男孩儿。
这件事让吴建军大喜过望,他想把李月华和许欣接到他的大房子里去。
但他的前妻不依不饶,这个疯婆子披头散发地跑到吴建军大门口,大喊大叫:“只要你敢让那个臭□□进来,我就在这儿吊死,我吊死了投胎当你儿子!”
吴建军不怕前妻吊死,但他真怕前妻投胎后来当他的儿子,他不敢露面,跟李月华说,忍忍吧,再忍忍,孩子生下来就好了,生米煮成熟饭,谁也威胁不了。李月华心里恨得要命,但吴建军一天不点头,她也没办法。
周五晚上,许欣从学校回家。她听见房间里传来呻|吟声,李月华不知怎么摔在了地上,她痛苦地捂着肚子,对许欣说:“快,快打电话,打电话给吴建军。”
许欣脑子一片空白,甚至不寒而栗。她日复一日地跟李月华争吵,但她又不得不承认,李月华是这个世界上仅剩的,唯一的亲人。她按李月华的要求打了电话,但她没第一个打给吴建军,她打给了120。
李月华被送到了医院。医生给她问诊。又过了半个小时,吴建军赶到了,他慌慌张张,抓着医生问的第一件事就是——孩子怎么样?
护士长说:“你们太大惊小怪了,什么事都没有。但是以后还是要小心一点,往后孕妇肚子会越来越大。”
吴建军松了口气,说:“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许欣始终没有进病房,她隔着玻璃窗往病房里看。看见吴建军在摸李月华的肚子。在吴建军面前,李月华总是表现的很温和,尤其是她怀孕了,隆起的肚子和圆润的脸增加了她母性。突然李月华个对吴建军说了什么,吴建军面露惊讶,然后俯下身,虔诚地将耳朵贴在李月华的肚子上。
他们安静地保持着这个姿势,紧接着吴建军突然笑了起来,抱住了李月华的腰,李月华也在笑,这次许欣觉得她是真心的。许欣不禁想,李月华怀她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岑北婷:我真的不是开玩笑。
第26章 chapter 26
因祸得福,李月华出院的第二天,吴建军让她们搬进他的大房子里。
这天吴岳冉砸了一只吴建军最喜欢的水晶灯,价值十三万。她光着脚,站在玻璃碎片里,说:“你要是让那个女人进我家门,我就毒死你儿子。”
吴建军无奈地摇了摇头,指着吴岳冉说,“你跟你妈一样,是个神经病。”这句话对吴岳冉而言,比喂她一把玻璃渣还痛。
为了避免吴岳冉和许欣发生冲突,吴建军给他们安排了两个房间。一个在一楼,一个在二楼。许欣的房间朝北,背光,但是很大,有双人床、梳妆台、独立衣帽间和卫生间。许欣在书桌前挂了一面日历,每过一天就画一个叉,到了高考那天,就是她能走的时候。
*
岑北亭的腿拆了石膏,然后请了三天假。
第四天,他回了学校,请大家一起去李晓侯家吃烤肉庆祝他康复。大家欣然同意。
“我岑哥这叫什么?”李晓侯说:“啊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饭桌上正吃得热火朝天,岑北亭一个人搁下筷子,突然给自己空了的杯子里倒饮料,然后他举起了高脚玻璃杯,像大人一样用筷子敲了敲杯沿,笑着说,“跟大家说个事儿。”
“什么事?”李晓侯用筷子夹起碗边缘的一块牛肉粒塞进嘴里。
“哎哟喂,怎么搞得这么严肃啊。”
岑北亭笑笑,将水杯厚重的玻璃底磕在桌沿上,手指紧了紧,骨节微微发白,“没什么,就是我明天要去加拿大了。”
*
饭桌上安静了一瞬,所有人抬头往向岑北亭。不远处,有一桌吆喝zvauzijh着要加菜,喊老板娘的那一嗓子气势如虹。
李晓侯静了静,似乎没能好好接受这个事实,“哦,去加拿大玩?什么时候回来?”
“短时间不会,”岑北亭拾了根筷子,嗤笑了一声,说:“我爸妈总算离婚了,咳,我跟我妈,她要移民去加拿大,新爸都给我找好了,靠,可算完了……”
李晓侯沉默着,“岑北亭!”他突然低吼着站了起来,餐桌的灯垂得很低,被他猛然一起身震得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李晓侯眼眶红了,他狠瞪着岑北亭,“这件事怎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现在才说?”
许欣低着头,捧着玻璃杯。
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岑北亭有三天没来学校,再加上周末、周日,这一段时间已经足够他办理好转校的手续。而加拿大那边的入学申请,以岑北亭家的财力,不需要他参与就可以办成那些繁琐的程序。他仅需要做的,可能只是请假去办签证,参加视频面试。
岑北亭对李晓侯愣了愣,眼皮微撩着。
他不习惯这么伤感的情绪,这让他难受。他又笑了起来,嬉皮笑脸地说:“怎么了这都是,我就是去了个加拿大,又不是不回来了,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行了行了……”
“岑北亭,你真没良心!”李晓侯抓着岑北亭的衣领一下哭了起来,“你怎么这样?你怎么说走就走?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以后我跟谁打篮球去?”
他们是认识很多年的朋友,穿开裆裤一起长大,即便信息再发达,当距离遥远了之后,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抬头不见低头见,那么人的心就会跟着变得遥远。
李晓侯一哭,大家都想哭了,就连崔奥利都抽着纸巾擤鼻涕。
她跟岑北亭那么不对盘,每天都吵来吵去,但一想到明天就见不到岑北亭了,她就鼻子发酸。
“你明天几点的飞机啊?”
“早上七点半。”
“七点半要上课,我们送不了你了。”
“咳,”岑北亭说:“送什么送,想逃学直说。”
要是往常,岑北亭这么嘴贱,崔奥利早跟他拍桌子了,但现在她却一点也不想跟他吵。“岑北亭,”崔奥利带着哭腔说:“你英语这么差,你在加拿大活得下来吗?”
岑北亭斜了她一眼,身子往后缩,戒备地两手护在胸前,好像怕崔奥利脸上的鼻涕会糊到他身上,他故作轻松,吊儿郎当地说:“加拿大华人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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