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街景一直在后退,跟着回溯的还有很久以前的记忆。
是这条街么?似乎是的,又似乎不是。
回忆里的,每一条街道都那么的似曾相识,他离开多久了?五年?七年?还是十年?再久远的时光,也忘不了那年路灯,他们多大?十七?十八?他抱着她,她将脸埋在他的怀里,手指将衣领抓出了折痕,滚烫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袖口,他手足无措,愣在原地,连安慰都不得章法。
那时他太没心没肺,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
为什么呢?她明明已经拒绝他了,不是吗?而且他会回来的,他当时那么的坚信自己会回来的。他只不过是出一趟远门,这里是他的家,他怎么会不回来呢?这个问题困扰着他,以至于每次偶尔地想起这段回忆,想到的都是那段画面。
只是这么多年,其实也不过弹指一挥,他一次都没有回来。
朱仪芳跟一个大鼻子老外再婚,给他弄来了艾伦这个外国佬弟弟;岑和正也再婚了,和一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小丫头片子在一起,这里还是他的家,他终于重新踏上这片土地,但却再也没有了家人。
什么都变了,什么都没了。
他终于隐隐地似乎明白了,那时的她比自己成熟得多,所以她当时就很清楚的知道,有些告别,只要说出口,就不会有结果的,有的人说了再见,就再也不会出现。
他恍然,像是大梦一场,突然醒来,不是这条街,他早就不在那座小小的城市里了。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没有。”艾伦嘴巴一张一合,东北腔中文里间杂了几句英文。
岑北亭一句也没听进去,他敷衍地嗯了一声,目光始终凝望着窗外,手指无节奏地在膝盖上敲击着,他顿了顿,静了半晌,突然说:“等下吃饭。”
“嗯?”
岑北亭说“把刚才发布会上的同声传译也请过去。”
*
“???”
“!!!”
艾伦聒噪的嘴猛地停住了,他先是愣了一瞬,然后嘴巴咧成了一个巨大的o形,好像被人硬塞进了一只鸡蛋,“你你你,”他夸张得像喘不上气,兰花指都翘了起来,说:“不是吧……”
他一直觉得岑北亭是那种一辈子都开不了窍的人,他玩心太重,对他而言,打篮球是玩儿,在阿尔卑斯山上滑雪是玩儿,开公司也是玩儿,但谈恋爱不是。
谈恋爱太麻烦。付出太多,反馈刺激不高。所以他就这么一个人瞎过过。
艾伦看不过眼,他觉得,岑北亭在工作上严谨、严苛到几近变态,多半是因为欲求不满,要是能把毛撸顺了,说不定他们日子还能好过点。
于是他瞒着岑北亭,给他介绍了许多女孩儿。这些女孩都很不错,又漂亮,性格又好,可她们忍了岑北亭几天,联系就断了。
艾伦莫名其妙,按理说,岑北亭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要钱还有钱,再怎么放进婚恋市场,都是抢手货,他一问,这些女生不约而同的回复都是——太作,难哄。
而且还扣。
别人大老板情人节,又送花又送表还送车,他呢?日子不记得就算了,反复暗示,他就发来一段会自动发射烟花的小程序,这破玩意儿值几毛钱。
艾伦实在为这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抹一把辛酸泪,岑大佬写的程序,这一段,拿出去能卖百十来万,不比她们想要的名牌包包便宜啊。
现如今,岑北亭这只又作,又难哄的猪,终于要开始拱白菜了,让艾伦几乎感动到要留下老母亲的泪水。
岑北亭瞥了艾伦一眼,鄙夷地往后一靠,手臂展开,闲适地搭在椅背上,说:“别用这种含情脉脉的目光看我。”
艾伦啧了一声,暧昧地说:“你看上哪个同声传译了?”
“你想什么呢?”岑北亭嗤笑。
艾伦说:“我想什么?是你想什么吧,你没打什么算盘,请别人做什么?”
“人多,热闹,行不行?”
“你肯定看上谁了,”艾伦笃定地说:“不对,你也没看见人啊。”
艾伦惋惜地说:“哎,有的女生虽然声音很萝莉,但真人很恐龙的,这种叫声骗,到时候你肯定会后悔的。”
岑北亭曲起手指,指节狠狠敲了艾伦脑门一下,说:“还恐龙呢,我看你就是个恐龙。”
车停了,岑北亭拉开车门,大步下车,“滚下来。”
*
接风宴其实也就这么回事,五星级高档酒店源源不断供应着香槟,红酒,日本和牛和帝王蟹刺身。
餐桌上,几位商业合作老友,和几位有潜在合作意向的商业代表,正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岑总这次回国,开发的是‘神迹降临’这款游戏吧。”
“是。”艾伦作为岑北亭的新闻发言人,替他回答这些没意思的问题,“目前项目的代理商还没定,以后有机会,多多合作,多多合作。”
“那肯定的,那肯定的。”
岑北亭喝了几杯,却不在状态,高脚杯离续了红酒,却没喝,搁在桌上,一边继续地和大家说笑,一边默默手指捏了捏眉心。
“李小姐,您来了呀。”艾伦突然带进来一位年轻女士,热情地招呼,并且要服务生在岑北亭和自己中间加座位,经过岑北亭的时候,他俯下身,低低地对岑北亭咬耳朵,揶揄道:“这位,你同声传译哟。”
岑北亭微愣,抬眼看,这位李小姐有些羞涩、又有些受宠若惊地低下头,与他对视。
李小姐长得不错,肤白貌美,身材高挑,打扮得体入时,和耳机里传来的温柔的女声,极其相符。
但岑北亭却蓦地失望了。
也是,世界上哪儿有这么巧的事。
他笑笑,绅士地请李小姐入座。
他又坐了一会儿,松了领带,出门透气。
他推开门,又有人进来了,和他撞了个满怀。
女生留齐肩大波浪卷发,左耳上别一枚银色耳饰,上身是红色真丝花边衬衣,下身穿黑色包臀裙,肩上挎着一只黑色方形小包,脚上踩着裸色尖头高跟鞋。她扑面而来带着一股香水味儿,沁人心脾。
她撞上了他,岑北亭下意识扶了一把,手握在她的胳膊上,然后松开,往后退了一步,彬彬有礼地说:“小心。”
“不好意思。”她说。
酒店的灯光下,岑北亭看见了她的脸,他的眼神一暗,再没有向外走。
原来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巧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世界上有这么多咖啡厅,你却偏偏走进了我的这一间。
——《卡萨布兰卡》
第29章 chapter29
许欣从岑北亭怀里退开,局促地将刘海拨在耳后。翻译工作结束后,她收拾东西回公司取资料,徐姐来了电话,说有人要请吃饭,这种饭局难得推掉,她随口就答应了,但没想到“启明科技”的老板竟然也来了。
岑北亭说:“进来吃饭吧。”
他原路返回,领着许欣回到餐桌。他身边加的座位已经被许欣的同事占了,于是又请服务生加餐具,他没有刻意让许欣一定和自己坐在一起,而是让她坐在和自己更熟悉的同事旁边。
岑北亭落了座,艾伦立刻凑过来问:“你出去做什么了?怎么转了个身就回来了?”
岑北亭说:“把嘴闭着,吃饭。”
这顿饭一直吃到了晚上八点多。许欣晚上吃得少,吃了几筷子,就放下了。大家谈生意,她插不进话,在一边静静听。
觥筹交错里,她不知不觉想到以前跟岑北亭一起吃饭,那时岑北亭总往她盘子里塞肉,生怕她抢不过李晓侯,为了不让李姨难受,他还把她剩下的面吃了。脸颊她因为室内的温度和酒精微微发热,她突然听见艾伦说:“今天的会你们也辛苦了。”
艾伦代表“启明科技”向她们敬酒。
“谢谢。”许欣和他碰杯,呷了一口。
艾伦又说:“李小姐,我们老板很喜欢你们的翻译,今天特意点名请你们过来。”
李晓玲受宠若惊,忙说:“我们只是做好本职工作。”
许欣抬头瞥向岑北亭,隔着室内铁板锅升起的烟雾。他坐得有些远,难得的安静。
看起来岑北亭似乎没多大变化,还是老样子,看谁都是笑着的,一双桃花眼眼尾很长,向上扬着。但如果看得足够仔细,还是可以看见时间在他脸上留下的印记。对于很多人来说,时间是流水,在缓慢、静默、籍籍无名里打磨平整尖锐的棱角,变成一枚圆润但平淡的鹅卵石,沉积在河床的深处;但对于另外一些人,时间却是一把刀,刀刀见血,刀刀下肉,残忍无情地整削着血肉和骨骼,让心中那团隐蔽的烈火锋芒毕露。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高档定制西装,深色呢绒胸前口袋点缀着一根金色锁链吊绳别针,他端着红酒杯,随意地摇晃了一下,宽阔而舒展的肩膀已长成,犹如大山一样结实厚重。
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岑北亭摇身一变成了大老板,谈着多少亿多少亿的大生意,令人咂舌。他还记得以前的一些小事么?她不禁想,应该不记得吧,连她都忘了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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