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弄垮,”许嘉伦淡淡地摇头,清晨的光线在他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邵家的企业,现在全部在我的名下。”
“为什么?邵家待你不薄,邵然也一直把你当兄弟,你为什么背后插刀?”历经种种,阮珊只觉得自己连厉声质问的力气都没有,声音颓然。
“呵呵,”许嘉伦笑了笑,往前走了几步捏住了阮珊的手腕,他的眼里燃烧着激动的情绪,“邵家待我不薄,邵然一直把我当兄弟?亲爱的,这都是邵然告诉你的吧?他还告诉你了什么?告诉你当年我爸事故去世,邵广生收留了我?邵广生怎么没有告诉你我爸是怎么去世的,事故?我人生的前二十年也以为是事故,也以为我三生有幸碰到了贵人,可事实证明是我太天真了,我爸是给邵广生背黑锅死的,是被邵广生害死的!把我害得家破人亡之后反过来做出一副是我的恩人的样子,呵呵……亲爱的我告诉你,我现在拿到的,都是邵家欠我的,我许嘉伦,问心无愧!”
“可是邵然有什么错?你把他害成这个样子!”
“是的,邵然没错,当年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还只有几岁,他不知情,他是无辜的。对,你说得对,可是你告诉我,我又有什么错!我的人生被害成这样,我又有什么错!”许嘉伦大声地嘶吼着,抓着阮珊手腕的那只手也越发用力。
“松手!”阮珊冲他大喊着,“你放手!你这个疯子!放手!”
“阮珊,”被她这么一喊,许嘉伦的情绪冷静下来,看到阮珊的手腕已经泛红,慌忙松开了手,“阮珊,你选择我了对不对?以后你会和我一直在一起对不对?”
“我才不会和你在一起,”阮珊看向他的眼神里似乎有着无尽绵长的恨意,“许嘉伦,你简直就是个疯子,我阮珊,宁愿死都不会和你在一起。
言罢,阮珊伸出手去一把将他推开,而后转身跑向卧室,迅速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之后,她没有理会许嘉伦的拉扯,跌跌撞撞地冲进电梯。
电梯缓缓下降,她的心也一点点沉入无尽的深渊。
邵然,她的脑海中浮现他的面庞,想起过往他不辞而别去美国之前的那段日子里,独自承受着什么。若是时光能够重来,若是他能彻底敞开心扉将自己所承受的压力和打击告诉自己,若是她能多关心他一些,若是……
阮珊不敢再多想……她沉默地闭上眼,在心里无望地对自己说:
可如今我们只能走向无序和溃败,不可逆转。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来不及等到转机,我就要不爱你了。
也许我会仗着酒意,把手伸向你的脸。你真好,你如唯一的亮光划过我黯淡的青春。我是真的爱你。
我的好时光是在我手里被毁掉的,不怪别人。
尾声 愿你已放下,常在光明中
五月。
校园里满是穿着宽大学士服的学生,三五成群地在树荫下、池塘前,或者是教学楼的阶梯上拍照,平日里出门打瓶水都要遮阳伞和防晒霜的女生,这个时候倒丝毫不在意炙热的阳光一丝丝照下来,在每个人的脸上投射出影影绰绰的光亮。
阮珊在人群中慢悠悠地走着,身旁不乏三两成群的女孩,互相整理着对方的衣服,补着嘴上的唇膏。
过往的三年里,每一年的这个时节,她与宋斐斐总会趴在寝室的阳台上四处张望,而后歪着脑袋凑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畅想着以后自己拍毕业照的情景,要摆什么样的姿势,在学校里的哪些地方拍。
“我才不要戴那个学士帽,丑死了。”每一年宋斐斐总会这样感慨一句。
“我觉得还好呀。”有时候沈梦正好到阳台上晾衣服,听到这句之后也探出头看了看接上一句,“不过那衣服那么大我肯定穿不起来。”
“好期待毕业呀。”阮珊托着下巴憧憬地看向窗外。
“急什么,”宋斐斐撇撇嘴,“她们有的,我们早晚也会有,我们有的,却是她们永远不再来的。”
“哟,成哲学家了。”阮珊取笑她。
是的,如今的阮珊终于以自己所渴望的成熟的姿态走在这个生活了四年的校园里,去图书馆门前集合要经过一个人工湖,湖边走过一群大一的女孩,马尾辫齐刘海牛仔裤和板鞋,身上那让她曾嘲笑和鄙夷过的青涩在那一瞬间竟让她湿了眼眶。她们年轻,她们美丽,她们肆无忌惮,巧取豪夺。
她们野心勃勃,眼神里都好似闪闪发光,自以为人生就在眼前,伸出手去便可以全部握在掌心。
阮珊轻轻地叹了口气。
班级的队伍已经站好,蒋可瑶看到阮珊走过来,扬着手大声喊她:“阮珊,这里这里。”她在自己身旁留了位置,阮珊走过去站好,站过去之后却发现那个位置极其宽敞,与蒋可瑶对视了一眼,便明白过来她给宋斐斐和一直没有再出现的沈梦也留了位置。
教授和校领导就座,摄影师走到了队伍正前方,把镜头对准了他们。
阮珊永远记得那天的阳光,无比耀眼和炙热,每个人要很努力才不至于眯眼睛。
毕业照好似一个仪式,是开始,亦是结束。“咔嚓”的快门声响起来的时候,阮珊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再见。
青春,再见。
毕业照照完之后便是一场场的同学聚会,阮珊一概推辞,没有兴趣参加,在寝室里收拾整理东西,楼下一时间涌现出了各家快递公司负责运送毕业的物品,阮珊也整理出了两大袋。某天韩炜打电话过来说自己最近要回家一趟,已经分期付款买了辆车,要不要送她回去的时候,阮珊在电话这边笑了笑:“回去?回哪里?”
“回家啊。”韩炜没有明白过来。
“我已经没有家了,”阮珊在电话这边说道,“澳大利亚那边已经接受了我的留学申请,家里的房子我也已经卖掉了……”
韩炜在那边愣住:“你要出国?”
“是的,我要出国读书。”阮珊轻轻地回答道。
“死丫头,出国这种大事,怎么也不和我说一下。”许是察觉到了电话里有些微妙的氛围,韩炜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努力继续用以往那种开玩笑的口吻。
然而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的阮珊,性格已经完全沉淀下来,也只是在这边微微笑笑:“我现在不是在和你说吗?”
“什么时候走?”
“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就走,也就这几天。”
……
“走之前一起吃个饭吧。”
“嗯,好。”
她与韩炜的饭局安排在了她出国的前几天,韩炜本来已经在市区的一家高档餐厅订了餐位,阮珊没有同意,她指了指学校外面的饭店:“别弄得那么郑重,像永别一样,就当我们寻常吃个饭,寻常告个别,就当我不久就会回来吧。”
韩炜第一次在吃饭时没有和她去抢盘子里的金针菇,他全部将它们夹到阮珊面前的碟子里:“你吃。”
后来走出来的时候,两人在学校外面的那条马路上随意地转着圈,送阮珊到宿舍楼下的时候,韩炜伸出手来:“我们能不能抱一下。”
阮珊笑了笑,点点头张开了手臂,韩炜将她拥在怀里几秒钟:“回头我送你去机场。”
整栋宿舍楼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人,那天的阮珊在寝室里收拾整理着最不愿意打开的一个抽屉。是的,那个抽屉里放着许多乱七八糟的带有少女情怀的小东西,日记本,随笔本,照片,收到的礼物……礼物,她轻轻地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后,发现是邵然送她的那条项链。
留下已是无用,徒然睹物思人,阮珊叹了口气,取出来,在心里思忖着明天拿去问一问能不能换些钱,毕竟是远走异国他乡自费读书,身上的这些积蓄还是尽可能多一些。
旧照片被整理分类,和邵然有关的照片全部被她投进了在阳台上点起的一小簇小小的火苗中,剩下的,塞进了行李箱。
那件婚纱被她抱出来重新在身上穿戴了一番,在镜子前站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又湿了眼眶。
“至少,我们曾经在一起过,有过那么多闪闪发亮的日子。”她低下头去轻轻抚摸着披下来的头纱,自言自语道。
三日后韩炜送她去机场,他一直目送她走进安检口,在心里猜测着她会不会回过头来再看一眼,然而她始终没有回头。
飞机缓缓地在跑道上滑行着,渐渐脱离地面飞向天空,平稳而安静地驶向另一个国家的国土。
纽约。
酒宴快要开始,宫蕊已经换好了一袭白色的礼服,邵母走进她的房间里帮她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项链,之后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小蕊,我待你怎样你心里也是知道的,邵然和你订了婚,你爸妈也该放心了,邵然在商界东山再起也就有希望了。不管怎么说,还都要仰仗你们家……”
“林阿姨,您放心,我心里都有数。”宫蕊笑笑,“酒宴快开始了吧?邵然那边有没有准备好?”
邵家的保姆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夫人,宫小姐,不好了,快去看看,他……他……他的胃痉挛又犯了……”
邵母眉头紧皱,和宫蕊一同匆忙地跑过去,邵然的房间与她隔了几间,推开门的时候便被眼前的情景吓到。邵然整个人蜷曲在地上,脸色惨白得好似一张白纸,而后抽搐了几下,用手捂住嘴,再拿掉手时,上面已经沾满了殷红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