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圣却丝毫不为所动,脸上戏谑如昔,抬手将棍子扛在肩膀上,道:“俺老孙受太白之托来查探西海龙王失控降雨之事,雷公电母速速退下,待俺问过敖闰再罚不迟。”
二仙定睛一看,发现正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非但没有行个方便,反而面露不屑之色,道:“老君的手下败将,何时自五指山下逃脱了?”
“你!”怒火燃上眉梢,大圣神色愈加冰冷,道:“区区雷公电母,只得了些跑腿儿的差使便在此作威作福,不嫌害臊吗?”
雷公电母异口同声道:“妖猴,莫说你如今法力被佛祖禁锢,便是当日大闹天宫的你,不也在天庭受过电闪雷劈之苦?如今如来大士慈悲放你出来,竟在此口出狂言,天道不容!”
他们二人说出的话只字不差,仿佛事先早便商量好措辞了一般,听起来甚为诡异。
正僵持着,天蓬放下有些呆滞的敖烈,上前道:“雷公电母,天蓬在此,莫要多言。猴子确是奉了太白的嘱托下界查探,休要伤了自己人。”
雷公电母一怔,一同眯起眼睛对着老猪上下打量一番,道:“果然是天蓬元帅?那好,一炷香的时间,有什么话便问吧。”
二仙转头催动身法,瞬间不见。
☆、天雷业火之刑
如此的差别对待未免也太明显了吧?!大圣垂下眼帘,嘴角下撇,双手亦攥紧了拳头,指节发出了嘎吱嘎吱的钝响。
“大圣……”我去抓他的胳膊,却发现他臂上的青筋已微微凸起,任我如何拖拽亦无法抚平。
“敖烈,问吧。”大圣的声音冷若冰霜,短短的音节自口中发出,便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敖烈这才从地上爬起来,跑到盘龙柱旁,轻轻抚着敖闰的龙鳞,道:“父王,父王!”
青龙听闻有人唤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低头望见敖烈后,他整个身子都开始挣扎:“烈儿,你怎么来了,难不成你也——”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仿佛已被摧残得再不剩什么生命力。
“不,父王,我是来找你的。”敖烈一把抱住龙尾,道:“父王,你怎会落得如今下场?你——你与孩儿说,你为何要大发雷霆水淹西海诸岛?此事是否有隐情?你说出来,孩儿定拼尽全力去向玉帝说明!”
敖闰沉吟一声,道:“自己作下的业债,无甚可说。烈儿,你为阻为父,打破了玉帝赏的明珠,玉帝可曾降罪于你?”
“没有……”白龙毫无底气地撒了个谎,转而问道:“父王,西海之事一定有蹊跷。那日你去参加玉帝犒赏功臣的筵席,你可知道,王母那钟乳滴露所制的琼浆被人下了毒。卷帘大将、斗木獬他们喝过后都犯了天条。若筵席当日有人与你说了什么,你要告诉孩儿,才能得沉冤昭雪。”
“什么?”龙身一震,敖闰哀嚎一声,道:“玉帝,玉帝怎会——”
“并非玉帝故意为之,孩儿与孙大圣猜测,此事是天上某位神仙所为。父亲,你……”
“我早该想到……”未等敖烈说完,敖闰便浑身震颤起来,那些缚住他的铁链便跟着稀里哗啦地发出响声:“我早该想到,那些事情,便是有人故意透露给我的。”
白龙立刻抬手抹了抹脸上滂沱而下的泪水,道:“所为何事?”
“啊……是关于你母后的一些陈年旧事。”敖闰有气无力地说道:“敖烈,你母后并非是重病而亡。”
“孩儿知道。”敖烈听见这个消息非但没有一丝惊愕,反而颇有些平静,道:“她用自己的龙元救了一名凡人。若我没猜错——”他不顾灼热,靠着盘龙柱坐在地上,道:“那凡人姓周吧。”
“啊?周玉成?”我听完,脑子里边立刻出现了那个大叔的名字。
我回头看了看大圣,他亦颇有些惊讶地望着敖烈。
怪不得那周大叔第一次见到敖烈便说他像他一位故人。二次相遇时未见白龙还特意出言询问。
“玉成——哈哈哈哈,他还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起名字。”敖闰的语气十分猖狂,每笑一声,盘龙柱便跟着震颤一次。“凭他区区凡人,竟也配用玉儿的名字?!亏得我在西海降下暴雨,他竟还能保住性命吗?”一双竖曈狰狞地瞪圆,他言语间的语气便仿佛是刚读过这世上最最可笑的笑话一般。随即,神情却又淡漠下来,哀伤道:“玉儿啊玉儿,你瞒得我好苦!可笑如我,竟真的是这世上最后一个知道的人!甚至连烈儿都知道,连烈儿都知道——”
原来龙王胡乱降雨,其实是有目标的。他想报复周大叔,连累了西海那些无辜的百姓。真不巧,第一次就叫天蓬猜对了。
“父王!”敖烈重重地跪在地上,一脸痛苦的表情:“父王,母后已经归天,如今怕是早已再如轮回,过凡人的日子去了,你又何苦执念至深?母后便是怕你余生痛苦,方才不肯与你言说——那周大叔曾经在母亲历劫时救过她性命。你曾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为父从未否认这句话。我不恨玉儿救那凡人,我只恨她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敖闰高昂起龙首便是一声龙吟。
那声音厚重地袭上耳际,引起耳膜的震动惹得我头痛欲裂。大圣在一旁赶紧捂住我的耳朵,衣服也被那平地而起的旋风吹得鼓鼓的。
敖闰竖瞳轻眯,道:“你说你母后早已再入轮回?你可知你母后犯下的滔天大罪,使得她再也无法入轮回了?”长满一嘴尖利牙齿的他苦笑两声,道:“百余年了,你母后每日在地府受那刀山火海之苦,她明知救那凡人会引来如此煎熬,仍旧一心不悔。我不恨她报恩!我只恨她为了报恩,甘愿抛下我们父子二人——你懂吗?!”
“什么……”敖烈再次瘫坐在地上,仿佛坠入魔障一般喃喃道:“永世不得入轮回——永世,这与灰飞烟灭有何区别……母后,灰飞烟灭……”
大圣绕过敖烈走上前,捏着拳头道:“敖闰,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你……”敖闰眯起眼睛打量了来人一番,道:“孙悟空……”
“是俺。”大圣颇有深意地颔首,道:“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敖闰再次昂首苦笑,那笑颇有种荒唐的讽刺意味。他沉吟一声,道:“是老君。”
“老君?!”我不禁轻呼出来。怎么会是老君?老君好端端地,提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他擅长炼丹,难不成那药是——不对不对,老君受万人敬仰,怎可能做这种事?
然而一眼瞟到大圣身上,我却发觉他并不似我一般吃惊,反倒有些早已料到的神色。说来也是,在他眼中,所有的神仙都是一个样子。不论是太白、老君之列,还是昴日鸡、井木犴之流,这事情是谁做的,于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老猪满不在乎地对了对猪蹄儿,道:“哼,不可能是老君吧。那老头天天炼丹练得如痴如醉的,都快魔障了。俺看不像啊。”
“龙王,俺会还你一个公道。”大圣一把将敖烈自地上提起来,道:“这一次,不会再被天庭的人轻易蒙蔽。”
他的话颇有些狠辣的意味,叫人听了后便觉得浑身不舒坦。敖烈却似受到鼓舞一般抹干净了脸上的眼泪,亦颔首道:“父亲,我们一定会查出真相。”
“呵呵。”龙王垂下龙首,道:“当年上天宫奏表你之行径,恶言相向。却没想到今日,本王还要靠大圣照拂。”
大圣微挑嘴角,道:“不必多言。”
这时,我忽然想起小师弟来,于是上前道:“敖闰大人,您可记得筵席上您与清渊上仙说了些什么吗?”
“清渊上仙——”龙王思索片刻,道:“那日我刚刚得知玉儿的事,便曾与他确定而已。不过只言片语,却是没什么要紧事。”
我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话音未落,只见雷公电母自水柱中心行了出来,道:“时辰已到,即刻行刑。”
“慢着!”敖烈挺身而出,挡在敖闰身前,道:“二位。当年我父王因饮了玉帝与王母赏赐的加了东西的酒而发狂,方才动了邪念水淹西海。追根溯源,错本不在他。二位今日可否网开一面,到天庭与玉帝禀明缘由,且先暂停酷刑?若事情查清,那酒无甚问题,便悉数将刑罚补上。如若不然,请玉帝还我西海龙宫一个公道!”
二人立即异口同声地答道:“我二人前来东海之滨,除了行刑的旨意外,并未接到玉帝其他旨意。今日宽容一刻钟的时间已是冒险,不敢再抗旨行事。”
敖烈压下满肚子的不痛快,抱拳行了个礼,道:“既然如此,可否请二位回天庭后与玉帝禀明情况?怎能让父亲白白因别人的错误遭受如此重的刑罚?”
“三太子,恕我等直言。无论当年情状为何,不按玉帝旨意布云施雨是敖闰之行为。造成千千万万人丧命亦是他自己酿成的苦果。仅凭这一点来说,即使我二人上天禀明了玉帝,亦不会减轻他任何刑罚。”雷公电母对视一眼,互相点了个头,抄起手里的家伙便要打。
“等等!”敖烈仍是挡在敖闰面前,道:“玉帝只说要你们行刑,可有说不可父债子偿?我愿代父亲受天雷业火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