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看了它一眼,抬起头小声道:“回了东海再说吧。”
大圣眨巴眨巴眼睛,也低头看了一眼白龙,然后伸出舌头在我手心舔了一口。
“哎呀,属哮天犬的啊你?”我嗔怒地瞪了他一眼,赶紧把手收了回来,放在膝盖上蹭了蹭。
“谁叫你这么勉强的,还跟你去就是了,搞得俺老孙逼着你去似的。”他白了我一眼,把手撑在脑袋后头重新翘起二郎腿,好像很愉悦的样子,脚丫子晃得比刚才更欢实了。
我不以为意地晃了晃脑瓜子,道:“那叫矜持懂不懂,哼!”
“好,又害羞又矜持。”他眯起眼睛满脸笑意,方才凛冽的表情早已被两盏幽蓝的醒魂灯浇熄,变成如水的温柔。“反正不赖账就行,回哪再说都行。”
幽蓝的灯光从船头洒下,他微微闭上眼睛闭目养神。灯光照在高高的眉骨,于眼底泄下一层柔和的阴影。望着他微挑的嘴角,那丝喜悦看在眼里,仿佛也沁在了我心里。抬头看看海面,我突然在想,月老这个时候在做些什么,有没有拿着红绳穿在两个小娃娃身上呢?
自下凡以来,我与身旁这只猴子就好像牵了一条看不见的丝线一样,牵牵绕绕,不知不觉中就把我的小心思全捆在了他身上。
只是,不知何时这些事情才能真正的了结。源源不断的困惑同这无边无际的大海一般,叫你越想去探索,越是永远也捉摸不透。
☆、俺的衣服都你洗
到了东海,我们将敖闰的情况大致告与了敖广。他当时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复杂来形容了。仿佛经历过真正绝望的别离后,却又成为唯一幸存下来的人。见证了身边最亲近的人由幸福安康到生不如死,自己却只能庆幸,歉疚,束手无策。
毕竟是亲兄弟。
然而之前他只以为敖闰是被关起来待审了呢。
流动的海水折射着斑斓的光晕,落在他眼中,只剩下被岁月侵蚀后的一片平静。他终是将亲弟被重判的冤情深深地压在心底,以尽全力治好敖烈的伤来作为唯一的补偿。他甚至愿意用自身的修为治愈敖烈的元神,以求得白龙以最快的速度恢复。
龙族振臂虽可引来江河湖海所有水族的追随,却无法与天庭抗衡,他也不能与天庭抗衡。“龙族的地位、荣耀,龙族的一切都是天庭给的。”敖广叹了一口气,从我手中接过敖烈的篓子抱在怀里,丢下一句“本王会尽力”,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知道,打碎一颗珠子便被剥夺做龙的权利,这样的事早已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唉,又剩咱们仨了。”天蓬一路来总是没心没肺地,除了吃便只知道睡。这些日子头一次听到他感慨,倒是个新鲜事。
我回头看了看他,点点头,道:“也不知道小师弟那边怎么样了。”
“如果他跟咱们一块儿来了东海就好了,再上天庭还能问问老君那香喜散的事儿……”老猪偷偷看了看猴子,发现他并没为老君二字敏感得不行之后,才舒了口气。
大圣撇了撇嘴,抬起眼帘道:“后悔也没用,只能等那小子回来了。他古灵精怪的,肯定能找到咱们。现在的问题是下一步要去哪。”
大圣向来是个会深谋远虑的,他这样问,自然心里已经有了定夺。我便顺着问道:“大圣觉得应该去哪查香喜散呢?”
“去找药王真君问问吧。”他吸了吸鼻子,道:“既然是药,他应会有头绪。”
“嗯!”我和老猪异口同声地答应下来。不知从何时开始,好像猴子一说什么,我们几个便都有了主心骨一样,心中的疑虑与担忧全部烟消云散了。
我瞅了瞅已经空荡荡的正堂,道:“那现在呢?去哪?”
他在我的衣领一提,道:“给俺洗衣服去。”
于是我找某个热心的侍女要了一个大木盆,打了满满一盆水,开始任劳任怨地给猴子洗衣服。而猴子则光这个上身,穿着他的白色麻布小裤裤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一边啃桃子一边督工。
我一边使劲地搓搓搓,一边抬眼看着他的小肚子——薄薄的浅颜色容貌,厚度刚好可以勾勒出里面坚毅的肌肉曲线——简直让人耿耿于怀。
而猴子好像觉察到我的偷瞄了,弓起身子牢牢地捂着,就是不叫人看。
我气结,拎起他的衣服重重地往盆子里一摔,便是溅了他一身的水。
“喂,芝麻,你故意的啊?找茬啊?”他掸了掸身上的水,上上下下使劲抖落了一番,道:“以后去了花果山,俺老孙的衣服都叫你洗。”言罢,他又觉得不解气,一边理着脑袋上的毛一边道:“只怪没早点认识你。那马将军洗衣服笨手笨脚的,次次都得洗破一两件。”
我一怔,放下衣服道:“你……你们花果山的猴子都穿衣服吗?”
大圣一口将桃子全部吃了进去,又把核儿吐出来,一拍大腿,道:“当然穿!哪个敢不穿,俺老孙直接给他从水帘洞扔出去。”
我这才发现他会错了意,于是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你的猴子们的衣服,不用我洗吧?”
猴子闻言一下子从石凳上跳了下来,站到我身边,道:“啥?你还想给别人洗衣服?”
“我才没中那毛病呢。”我白了他一眼,道:“不用就好,以为你要拿我当壮劳力使唤。”
“才叫你洗一件衣服,便生出这多话来。那白龙受伤的时候看把你哭的,给他洗伤口也不见你唠叨。俺老孙叫老君暗算,关那炼丹炉里,从没人管过。”他走到我身后把我几缕掉进木盆子里的头发提了起来,从我头上拔了跟簪子下来胡乱将我披散在肩头的头发都固定在头顶,道:“脑袋都快扎盆里了,你会不会洗啊。”
“要么你自己来!”我把簪子往里插了插,道:“你大闹天宫时我又不认识你。再说了,你受伤时我没哭啊?都哭晕过去了。我倒是想给你洗伤口,连碰都不让碰。”
“啥?你那是憋晕过去了。”他直起腰来,双手抱在身前,倒露出些自豪的神情,道:“俺老孙钢筋铁骨,才没敖烈那么娇气。”
我舒了口气,道:“是是是,大圣爷。”
他这才满意地坐回石凳上,又拎起一个香蕉,剥了皮,一口啃进嘴里,道:“我说芝麻,你该练练水性了。俺老孙的水性虽也不好,但不至于还没到龙宫就把自己憋死。”
“不是有你呢吗。”我抬眼看了看他,道:“凌风不是叫你好好看着我吗?你可得称职点。”
“俺也不能次次护着你啊。好比上次,俺要是万一晚来一会儿——”他挠了挠脑袋,把香蕉皮往旁边一甩,道:“你要是死了,俺都不知道咋上地府寻你去。”
我要是死了,他还想去地府寻我?我听了心里一暖,把衣服往水里一泡,道:“那要是我死了,你会哭么?”
大圣动作一顿,眨巴眨巴眼,道:“俺不知道。俺还从来没哭过呢。”
我立马傻了一半。这猴子,就不能唬唬我说一定会哭吗?真是不开窍,不开窍!我剜了他一眼,拎起衣服,抱怨道:“石头。”
“啥石头?”他挠了挠后脑勺,道:“要不这样,万一你死了,我就使劲哭,哭出来为止,行吗?”
“你……”我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算了吧还是,想想你对着我的小坟头挤眼泪儿,我就觉得好笑。”
正说着,一个虾米精走了过来,道:“凌书仙子,凌风仙君求见。”
“凌风?”我听了便是心中一喜,将盆子里的衣服拧了个干净,起身道:“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虾米精看了看我,立刻露出一个惊诧的表情。随即他又看了看一旁只穿了个小裤裤还不知害臊的猴子,头垂得更低,道:“是,现下正在偏殿等候。”
“多谢。”我回身把衣服搭在绳子上,道:“我马上便到。”
虾米刚要转身离去,便被大圣叫住:“诶等等,你给俺老孙找件衣服去。”
“是。”虾米又惊恐地瞅了我一眼,才恭敬离去。
我脸上开花了?我蹲下身子在那大木盆里一照——我的妈呀!“猴子,你把我头发弄成什么样子了你看看,跟个炸毛鸡一样!”
“啥?”猴子装作完全没看见的模样,道:“咋了,我觉得挺好!”
“不管你了,我找我小师弟去!”我一把抱起那大盆子把水倒掉,出了石门还给那侍女去了。
一路小跑进了偏殿,发现小师弟正一板一眼地跟龟丞相聊天呢。
“凌风!”我赶紧跑上前,一拳头打在他肩膀上,道:“你这小子,够快啊,不到一个月就回来了,在天上一个时辰就完成任务啦?”
我这拳头根本也没使什么力气,谁知他一怔,竟给我行了个礼道:“师姐。”
这小子平日里净是没大没小的模样,今日怎的破天荒地给我行礼来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还是去时那件衣服,也没啥变化,难道也让东海之滨的雷劈了?“小师弟,你咋了,让师傅骂了?”
“师姐哪里的话。”他咧嘴笑了笑,道:“师傅他老人家向来温和,从不骂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