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江无缺心里是有打算的,我看着他随魁星子离去的背影这般想——可真的任凭我做梦梦到天际,也梦不到他一早的打算,竟会如此。
那武当唯一的漏网小弟子陪着我,不过一时三刻,江无缺就回了来。
他独自一人。
小弟子看江无缺自己掀的地窖石板,顿时就紧张起来,一把就按住我颈间的死穴,问江无缺:“掌门呢?”
江无缺下了那木阶,入口也没关,白日,日光倾洒下来,照得他人都要闪闪发光。
他早两日穿得应该是件白衣,被关得久了,白衣就变得残旧与发灰。
等光里的人走到昏暗中,我便发现了最为重要的一处不妥。
江无缺周身都有真气流转,内力护体,甚至那内力强大得连他不愿显露、都极为夸张得外溢出来。
我发现的东西,习武的弟子自然不会觉察不到。他制着我,看江无缺一步步靠近,紧张道:“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对她不客气!”
江无缺便在几步外停住,笑着对我道:“盈余我没有骗你,两日足够有余。”
而他那笑容是我长久以来都未尝见过的,武功尽失,他向来是病恹恹的,这回虽然也消瘦也苍白,可面容上有了光泽。再加上是笑着,即便耳根至唇边有一道道长长的伤痕,依然清风朗月,俊美绮璨,瑕不掩瑜。
我怀疑他这一笑,把我身边的小弟子给笑傻了,江无缺只是一伸手,我连惊叹都来不及,就已到了他身边。
对方捏着我命脉都没能把我留住,江无缺拉着我要走,那弟子却是死不干休,腰上剑一拔追上前来,“不准走,你把掌门怎么了,掌门在哪里?!”
江无缺沉下目光看眼前人,问:“你想去见他?”
我眼皮猛地一跳。跟在殿主身边多年,那杀人的开场白我什么样的没听过,江无缺说这话其实一点也不像他,可他杀完了人,我不得不承认再不可能都好,事实就是事实。
出了地窖才发现这里是间家宅,旁边还有住户,一家家挨着,宜昌城中,危险又隐蔽。
江无缺把尸体投入枯井,我凑头过去,想看看魁星子是不是也在里面。
“没什么可看。”江无缺把我拉回来。
我好不容易在阳光底下看清了他,眯着眼,觉得太久不见哪里都生疏起来。
“谢谢你啊,”我道,“咱们就此别过吧,也不知我爹会不会发现此地。”
我背过身时就觉得嘴角发颤,连他为什么会突然恢复武功都没去问,连江无缺面上是何表情都没看清,我其实一点也不想被人放出来,什么两日,我希望是两百日!
又怎么样,我发誓要心向殿主,不是嘴上说说,不是躲在人后就能与江无缺欲语还休。
我一直走到拴着的大门都没有听到江无缺挽留什么,他根本也不是强人所难的性子,我正是知道他这种性情,所以才肆无忌惮。
真是无耻。
我拉开宅门,没想到眼前站着的还是江无缺,下意识回头去看,他果然不在原处。“哈,哈。”我干笑两声。
“先进去。”他道。
我被他向前逼迫后退几步,道:“现在我爹主要目标是我,你别跟着我,我不想拖累你。”
“你不怕拖累江玉郎?”江无缺问。
我答不上。
江无缺目光沉静得有些离奇,忽而笑了笑,道:“我不是不让你走,现在局势不明,你眼下境况,果真适合东躲西藏?”
他暗指的是我已有了模样的腰腹。
我见他背身顾自把门阖了起来,便问:“你说怎么办?”
他答:“再等两日。”
“不行,我不能等,我必须走。”
江无缺阳光下笑得冰凉,问:“两日你也不能等?”
“不是两日不两日,我发过誓不会背叛殿主,他那晚与我爹争斗都不知是赢是输,我却和你一起躲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江无缺扬了唇角,一点声音也没有,脸颊的伤痕忽然便像丑角一样、把那笑长长地拉到了耳根。“是了,”他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盈余说爱我,转眼又说不能对他背叛,究竟孰真孰假,究竟我该信哪一句才好?”
我胸间气喘,答道:“我以为我已经向你解释清楚,往日我色迷心窍,只是觉得你很好,便一味想得到,得不到手便死不罢休。但如今我醒了,我想明白了自己心系何人,殿主才是我最终选择,永远不会再变。”
江无缺却问:“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么,还是我护不得你周全?”
“都不是。”我摇头,“你到底要我怎么说才能明白,你不是被我缠得无所适从么,你不是觉得我爱慕虚荣不择手段么?我如今远离了你,你该谢天谢地才对,怎么这样你也不满意?是不是非要我恬不知耻地追着你,跟在你身后像狗一样对你摇尾乞怜你才开心?”
他脸色煞白,笑道:“盈余怎会如此想?”
“难道不是么?我把自己给了你,你给过我什么?我在你心里是好是坏、是轻是重,我永远也看不清楚、更猜不透。若非你亲口告诉我我毕生所求是天下第一、是那至高至重之位,我还不知自己在你心里原是这般得有出息!算了吧,你越是护着我,越是说为我好,我越觉得你假仁假义。我又不是非你不可,更不会再为了你要死要活,殿主还在等我,请你让开。”
我本准备绕开他径直离去,却忽然听他问:“盈余当初说爱我,真是骗我?”
我回过头看他,那一瞬,他面色冷得人心底发寒。
“你说爱我,不过是于江玉郎身上求而不得,遇着我,退而求其次,求的是:将那人速速忘去……既如此,何必将自己比作摇尾乞怜?你追逐于我,实非真心;我昔时规行矩步,不愿偏颇不敢放任,却终究停不住肖想自堕魔障……这些你可说自己不屑闻知,却不必说不明、不懂。我如何看你,是轻是重,你究竟是猜不透,还是怕我凭此对你纠缠?从一开始,你不过当我是借以忘掉前情的烟幕,你所爱之人是江玉郎,你愿在他生时长伴、梦中相忆——可你为何要说爱我,你那时招惹我,信誓旦旦、一遍一遍地告诉我你爱我,又是希望得到我何种回应?还是我如何回应都无关紧要,反正我天生迟钝,反正我这里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他将手按向了自己胸口,“孙盈余,我一直在等你取走我欠你的,你不需要,说多少憾恨都只能变作托辞。”
“江无缺不要!”我下一刻死死拽住他一双手臂。他在散功,身体里真气外走,内力溃散。
这将将才得到的功力,瞬间如开闸之水,说散就散,我吓得凝起一掌以真力灌注他肩头,但他失的是河塘,我补的却是一丝涓流,哪里赶得及?
“好!”我咬牙道,“殿主要等就由他等,我爹不也是在外间等我自投罗网,我哪有那么傻,回头由得他们追捕?所以不只两日,便是十日我也走不成——江无缺,我这副样子无力自保,便只有你,你若没了武功还不如我,又有谁来顾我死活——停下来,我求求你,停下来啊!”
他身体猛地一颤,像是濒死过后骤然回魂,脱力地喘息,人险些要跌坐于地。我怕得发抖,一手还度着真气不敢离开他身体。
他眼中焦点由有变无、又由无到有,短短时间,已是生死轮回。
“盈余说什么?”江无缺额间冷汗淋漓,但稍有恢复的第一时间却是问我此话。
“你疯了不成!”我霎时便要气疯,“你拿自己威胁我不成?!”
他应也没了力气与我争辩,抬手将我传功的手握住,沉道:“我凭何对你威胁……”
☆、第一零八章
我说了不走,其后几日,自然言出必行。
而江无缺的道理也没错,谁知外面形势,没道理冒头往我爹的刀口上撞。
起先我还担心与江无缺相处,但江无缺是何等样的人,那日言语冲撞脱口而出疑似告白的话,他此生说一次也就够了,哪里还会有第二次。
倒是我揣着满腹疑问,不知他何时平静,能让我把话问清楚。
这日他外出打点,归来时带了一纸包的甜食。他总觉得我在非常时期,怕我嘴馋。
我其实很别扭江无缺对我体贴,他有时望着我肚子问:听不听话?好像孩子便是他的,好像连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都没有正眼看过它——“江无缺你别对我这么好,”我说,“你对我太好我不知怎么办才好。”
他笑得平静,根本也不能放开怀抱。我却心血来潮问他:“为你将脸上疤痕除去如何?”
他稍怔后微微一笑,到底有了几分模样,回道:“若如此,有劳。”
我去端他的脸,将他散落脸庞的长发挑开,他抬眼看我,我只当不见,拿匕首划开他经已愈合的伤疤,咬破手指看自己的血水溢出。
江无缺阖下眼帘,面色淡漠苍白,我把血涂在他二次破损的伤口上,红白映衬,鲜美刺目。
“一次不够,”我道,“要有耐心,不出三次定能回复如初。”
他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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