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疤痕祛除那日,我与你各走各路,别再相见。”
“……”
“我知你怎么想,江无缺,你不是不能让我出去,你只是不想让我回去再见殿主。你觉得我在那人身边有危险,你认定了他终归不会对我心慈手软,可是你不是我也不是他,你怎么知道我于他而言有多重要?同样的,我的命如果不是殿主早就已经没了,江无缺,这是我欠他的,你帮不了我。”
这人闻言,慢慢张开眼。仰首看我,笑了笑,蓦地抬手将那伤痕上的血迹重重擦去。
“你做什么?!”我惊。
他却一把攥住我的手,问:“你欠他的难道一只眼还不清?死过一次也还不清?既然知道我为何不让你见他,为何急着送死?域穴里他给了我一具死尸——不,他连尸体都不愿给我,我怎么能把活生生的你再送到他手里,我也欠他么,我什么都要给他么?!”
我挣开手,虽然很想反驳在域穴里害死我的不是殿主,其实是你江无缺才对。但又一见这人脸旁霍霍地流血,便忙不迭要给他止血,哪知他却扭过头,摘下松松缠在发上的细绳,发丝披落,将那伤口掩住。
我明白,或者说我不停说服自己去明白,江无缺如此做法并非出自私心,更多的,该是他为了我好。正是知道此点我才一次次把话憋回肚子里,不问他魁星子到底是怎么个死法,吸了内力又被吸回来,这不是给人做嫁衣裳么?江无缺所得内力是魁星子两倍都不止,他其实是设好了套让人去钻吧?而且他以丧神诀的轻功法门,就算身受重伤也其实能够进到殿主内院,那一晚我对江云说的话他其实全在门外听到了吧?却还能装作一概不知,他好演技啊。说江云与我是他最重要之人,那如今我在他身边,当初他眼睁睁看着江云追随殿主把路走偏又怎么不去阻拦?他是江云生父啊,小鱼儿做不到的事他也必须要做到——可是直到今日,我一个字也没有听他提过江云,他忘了吧,江云杀了武林各派那么多人,武当覆灭,迟早都要出事,他真的不在乎,一点也不害怕?
我瞪着江无缺出神,却忽听他道:“我原以为这世上并无可恨之人,也以为江玉郎除去可怜可悲,无任何幸甚之处,因此我不特别恨他。但原来是我不懂,那恨只分刻不刻骨,原来我如此恨他。所以你若回去,我便去杀了他。”
“……”
他省了半句,便是:若杀不了他,便是被殿主所杀——始终都是威胁。偏偏那话他是平平静静说的,没什么咬牙切齿,但即便江无缺咬牙切齿起来,也该是静深如水,他不是外露之人,他昔日也不说此类的话。
“你别这样,”我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根本不像你。”
他抬起眼,伤口还在流血,沉声道:“哪里有人是永远不变,何况我也不知什么样的才是我自己。”
那时,我不断对自己重复:江无缺是难以接受我与殿主一起才会如此。他只是主观上将我当作一种责任,便是自死而复生之后,他用尽了心力对我,用尽了心力去偿还那一剑之失。
然而相较于此,我更对另一条道理烂熟于心:既然天涯陌路终成定局,若往事是出于责任而非他爱我,那么于他于我,放手都会变得轻易、轻松。
……
又过几日。
江无缺内力稍作恢复,便除每日出外采买,另加一项打探风声。
那日江无缺杀了几个飞雁山庄眼线,未套出我爹的动向,却平白得了一条消息。
那消息是,殿主已于几日前死于孤苍雁剑下,仇皇殿一夕溃散。
我那时因江无缺小心,怕一人两命的身子有任何闪失、被锁了宅门留在家中静候,却侯来了这般讯息。
那时机在江无缺面前,哭都不敢哭。
这种事却怎样都不会信,我要回旧宅,要亲眼见一见那人身死魂散,却被江无缺拦着。他以为我质疑他的话,他神情也不是多么好看,全没有大仇得报、幸灾乐祸又或欢欣雀跃,拦着抱着,面上比我还要凄楚几分。
但我哪里是不信他,我不信的是这一整个事实。当殿主身受重伤,我却在为江无缺驱毒保命,我想着如何与江无缺共度难关,全没想,那样便错过了相见的最后一次时机。
那人第一次死,我错过了全部经过;第二次,也并无改进。
甚至还……
江无缺不欲我拗着一根筋发疯,制住我,买了辆马车一路出宜昌。
我初始还与他闹,渐渐消沉起来,不吃不喝。他以为我是绝食抗议,捏住我的嘴灌,可惜向来不是一个暴戾之人,被我吐回一身。
江无缺是真的苦闷,我不必看也猜得出。他被那样的恶人害得那样得惨,一辈子最好的人最好的时光交付,他也没去报复。等了这么久难得等对方自掘坟墓,结果最该普天同庆的时候,对着我,笑都成了哭。
可我也不想这样,仅仅是为江无缺,我也未落过一滴眼泪。
只是心里憋得难受。
以致腹中痛了几次,血水渗出,终不得不接受现实。
那一连几日,我梦中乱象,辗转不实,便觉一双手臂将自己紧紧抱住。
是日醒来,见自己正躺在行进的马车里。沿路颠簸,被江无缺铺了几层高高松软的棉垫缓解。
他其实对我无不尽心,百般仔细,无索无求。
再过不久,听到人声,虽不知何方地界,却知来到了人来客往之处,车辇停住,一只手挑开了车厢的布帘。
阳光射入,那人双目与我对上,显然不知我已醒来,微微地、显露几分惊讶。
他随即笑了出来,虽然那笑不知是怎样挤出的,人在光中,衣上发上都落着光芒,却只有脸庞有许多憔悴,还有自脸侧延展颇长的伤痕,愈重愈深,不知何时结了新痂。
那样的伤,一眼看去,像是诡异的怪笑。也不戴面具,也不怕被人一眼认出。
江无缺翻身上车,我忽然有一场大梦、今日才得以醒觉之感。只是那多日前的记忆都成了混沌,冲他勉力一笑,顿时便收获江无缺受宠若惊的回应。
我突然觉得惭愧。
他弯身靠近,按了按我脉相,询问:“可还想死?”音色嘶哑。
我摇头,他便扶我起来,过了些真气给我。
我未敢多看他,却又忍不住看他脸侧的伤。未几,车外传来吵嚷,原是马车停在了旅店前,江无缺将缰绳交到伙计手里,本要上车来带我投栈,未想到我先行醒来,这才耽搁了功夫给我输送真气。
店门口的生意受阻,江无缺下车,安排二人住店。
他要回头扶我,见我自己蹒跚着平安落地,他有些沉默,无声无息办妥一切。
入房,我等他有话要说,却见他吁出口气,脸上伤痕仿似会动一般,数次受损的鲜红,明明是瑕疵,落在那张脸上,硬是让人恨不得多看几眼。
“留在此处。”他交代一句,出门张罗打尖。
我早前略一恍惚,便不知历经多少时日。而江无缺虽被我折腾不轻,但隐约也知他是卯着劲赶路,看来此刻离我爹的追捕已有些距离,这才松一松神经投栈。
结果再次出事。
不算什么大事,我只听了房门外同样两个投栈之人,一问一答,说了几句话。
“那孤苍雁死了不成?”
“鬼知道,丧神诀吹得神乎其神,还不是叫江玉郎一路追着去打。”
“兄长说得好似恰有其事。”
“我没骗你啊小老弟,你往街面上拉个有些门路之人,谁不知五日前江玉郎把孤苍雁撵到江边,逼得那当世的武林盟主险些投江。”
五日前……
我一个踉跄,便要跪倒在地。
对话的两人说着走远,我恨不得立马冲出房门,到街上随便找个人去一问究竟。
江无缺很快回房。
他进房后一见我脸色,“很难受?”便问。
我摇头,没说什么。
他除了担忧,这几日已没了其他情绪。
若那消息是假还好,一切无从改变。
若是真,这般人尽皆知之事,江无缺难道真的不知?为何要瞒我?几时知道的真相,还是殿主从来就未出事,他只是寻了个借口令我死心……
思及此,蓦地便是一身冷汗。我暗斥自己如此猜忌江无缺,竟有此类异想天开的怀疑。
可我同时又打定主意,待气力恢复,便回头去寻殿主。哪怕是死也要见尸,莫说道听途说,即便亲眼所见,我也要在那人坟前守上三年,指不定哪日又要诈尸。
这样的想法我却不敢告诉江无缺,他怕是要骂我自寻死路。想想我爹根本不可能放弃寻我,而我既知对方动了杀机,又不知出门会在哪处撞个正着,这时回头,也觉步履维艰。
这也是我不愿与江无缺明说的原因,意见相左,又是嫌隙。
其后两日风平浪静,江无缺守着我为我固本培元,沉默居多,却又无哪处尴尬。十多年的相识,彼此熟知,连眼神回避都极为自然,自然到无人提出异议。
“我不知你心里是怎样想的。”
那一日他坐在对桌,我正用饭,他没头没脑说出这样一句,便起身离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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