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飞紧紧握住奶奶伸来的手,心中愧疚难当。若不是他任性,奶奶便不会跟着他淋雨乃至入院。
“没事,都是奶奶自个儿身体不行,跟我飞飞没关系,孩子,别自责。”顾奶奶心疼的想要摸摸孙子的头,却起不来身,她无力地垂着手靠在枕头上。
“飞飞,你打开柜子。”
手指颤巍巍的指了指前方的柜子,顾南飞依照她的指示将柜子打开,里面放着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他将东西取出来放到奶奶身前,打开后傻眼了。
“这些你拿着,奶奶估摸着你还要去岭南,不论你做什么,都需要这些的。”她静静的呼了口气,这才能继续往下说。
“不论你做什么,去做就是了。人这一生,最难得一知心贴己的人。绵绵是个好孩子,她即便说是恨你,那也不可能真恨在心里。”
两年了,图景年的为人多多少少她是看得出的,那个孩子也被教育的很好。想必是真伤了心,才会说出那些话。她再次握住顾南飞的手,灰白的头发映衬着雪白枕套,有着说不出的伤感。
“奶,你等我回来。”
他不敢多说,怕这病房内有章茗苔安排的什么人或者东西,只附在奶奶耳边说了这么一句。
老人家眼里都是明了,无声的指了指那个木盒朝他点头,眼里都是不舍与慈爱。
顾南飞迅速将东西取出来塞进衣服里,他走到病房门口要去拧门时,忍不住又回头来看病床上的人。花白头发的人扬了扬手,做了个‘去吧’的手势,少年牙一咬,便推门出去了。
半夜无菌病房警铃大作,那位因感冒引起急性心肌炎的顾家老太太病危,整个医院方寸大乱。
混乱中,顾南飞病房的窗户被敲开,脱了病号服的男孩顺着登山索飞流直下,深深看了眼那扇亮如白昼的窗户后,与接应的人潜入夜色里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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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苏里,一路保重。”
广西西郊一个破旧的火车站前,赵燕然望着靠在顾南飞身侧的小女孩郑重道。
“谢谢你。”
因为一路奔逃,图苏里的单马尾松松的垂着脑后,鸡窝似的凌乱。她上前一步伸出小手看着找燕然,第一次他陪顾南飞出现在叶家时她还浑然未觉,待他和顾南飞再次出现在西角楼时,说不感动是假的。
看她眼神闪烁,赵燕然哈哈一笑握住那只纤细的小手。
“你记着我的好就成了,什么谢不谢的。还有,”他顿了顿,浓眉微皱,“好好跟着他走下去,图苏里。”
在医院见到图苏里时,她看顾南飞的眼神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世界一样,赵燕然心底的震撼无法言表,只觉得羡慕又遗憾。
“图苏里,若他对你不好,你打电话告诉我,我去接你。”抓住她要抽离的小手,赵燕然一咬牙不管顾南飞要杀人的眼凑到图苏里面前轻语。
“天涯海角,我也去接你。”
“他不会呀。”
列车进站的鸣笛声响起,图苏里抽回手揪住顾南飞的衣袖难得地露出笑颜,冲几人挥手道别。
一直忍着泪的顾琼玖站在沈青和陆擎苍之间,哽咽着想说什么,却到底什么也说不出来。不能挽留,不能说再见,也不能说不见。
“玖玖,你要好好的呀!”
两人快要走进站台时,小姑娘突然回身,黑的发亮的眼里银光闪烁。她拼命的朝顾琼玖挥手大喊,嘶哑的声音虽没有往日的清甜,却叫人泪眼朦胧。
“苏里,苏里。”
顾琼玖想要冲过去,却被沈青一把揽进怀里紧紧抱住。
“让他们走吧,玖玖,他们不能回头了。”
陆擎苍叹息,看着那个挥手的小女孩被身侧高个男孩牵住,拉进了检票口。老旧昏暗的检票口只有她二人,孤孤单单,晚风凛冽。
四人就那么站着,直到绿皮火车哐哐地驶出月台、检票口的灯都熄灭。
“走了,赵燕然。”
陆擎苍扶了扶眼镜朝着不肯收回目光的赵燕然喊道,那人没动,就这么站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脚麻了才反应过来,他低下头踢了踢鞋子。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冲过去把她抢回来,然后带到谁也追查不到的地方藏起来。
总好过,此生再难相见。
“赵燕然,你还真的是喜欢图苏里。”
低着头的人笑了下,最后看了眼月台转身大步朝停车的地方走去,风声裹着他似叹息的低语传来。
“谁说不是呢。”
“绵绵,你怕不怕?”
两人站在火车过道边,隔着玻璃望着窗外,黑黢黢的窗外看不到景致,只有脚下的颠簸能感受到车子在移动。车窗上映出两人的模样,图苏里伸手贴在顾南飞的投影上,小手指淘气的戳着他的眼。
“怕呀。”
她至今都不知道顾南飞和赵燕然是怎么能进到医院又是怎么将她偷出来的,但是她给他打电话的那一刻起心中就明白:往后的路不管多艰难困苦,只要顾南飞在,怕与否都不重要了。
“可是你陪着我呀,我就不怕了。”
她回身钻进他怀里,小声咕哝着。顾南飞抱了抱她,下巴抵在她发顶有些好笑。
“你什么时候说这些话能大大方方的,嗯?”
两人彼此相互偎依着,小女孩渐渐困了,便靠在他怀里昏昏欲睡。顾南飞感受到胳膊上传来的重量,紧了紧手臂将人抱稳。
“困了就睡吧,我抱着你。”绿皮车的小站点,怎么都买不着坐票的,为了掩人耳目,他也不敢去大站点。
行李包里躺着和赵燕然、老陆研究了一天一夜的路线图,都是崎岖小路小站,他们不仅要躲着叶家,还要躲着顾家。在有心人的刻意帮助下顺利偷出了图绵绵,几人便不敢在冒半点风险。
谁都知道,若被寻回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他低头去看怀里的人,睫毛随着呼吸还在抖动,车过道昏昏暗暗的光线打在她眼帘上,照的湿漉漉的睫毛微微闪光,梦里也眼角湿润。
绵绵,这一路我们恐怕要与苦作伴了,对不起,我只能用这么懦弱的办法保护你。
“周锦城!”
一道怒骂伴随瓷器破裂声而至,叶家南院里周解兰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少年气的手都在抖。
“你姓周不姓叶你知不知道?”
“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浅灰色毛衣背心的少年垂着眼帘,声音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医院那个火警铃声不是你弄得?家里监控清清楚楚的记录你那晚九点多离开,十二点才回来。不是你弄得还有谁,谁还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去医院把保全调走?”
那些保全都是周家的,就是他叶沣綦想动还得问过她呢。
“那晚我是去地下拳击馆看罗凤衔打比赛的,这是入场券。”少年从裤兜里取出皱巴巴的一张券递到周解兰面前,却被她毫不留情的挥开。
“周锦城,同情心是最不该有的,等你拿回周家的大权便知道,同情这两个字,会害死你。”
千算万全周解兰没算到自己的弟弟会帮那个孽种,亦或者是说……女人好看的杏眼凝在浅色毛衣背心的男孩身上,冷笑:
“锦城,你以为你这么做叶沣綦会念及你的好等你夺权时帮你?”
她摇头,脸上都是自嘲的笑,“你看看你的姐姐我,嫁给他十六年得到了什么?”
“他的冷血无情不是你所能想象。”
他能面不改色的将自己心爱的女人一家猎捕,他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不闻不问。他能拿着整个叶家人的性命出去周旋,也只是为了一个叫图景年的女人。他这一生若说还有什么温情,那都在那个女人身上了。
“锦城,你太傻了。”
周解兰站起身稳了稳心绪,随即快步朝外走去,骑楼门口走出来几个人。她低头朝他们吩咐着什么事,那几人点点头便四散着离开了。
花厅里站着的少年自然知道她在吩咐什么事,心底一股无力感涌上来,他罕见地叹息了声,一脸倦意。
“姐,放了她吧,何必执着。”
门口的人顿了顿,头顶华灯初燃,光线洒落在她肩头,着旗袍的身段优雅动人。
“你不是我,自然不知我为的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日常更新哟,不用等双更,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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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 71 章
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遇到了想要守护一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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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面、饼干、零食有没有要的。”
嘈杂的车厢里传来列车员的叫卖声,图苏里蹲在门边,小小的一只,手里攥着行李包的肩带,单马尾凌乱又松散。
“姑娘,我瞧着你跟我们一起坐了一天车了,你不吃东西?”
端着泡面的大爷很是纳闷,这小姑娘在这车道上蹲到现在,没见着她吃东西,也不怎么抬头跟人说话。任凭周围的人如何热络,她就远远的蹲着,守着那个巨大的行李背包不肯离开一步。
“姑娘?”
见她不说话,大爷又喊了一声,这才看到蓬乱头发下那张缓缓抬起的,有些脏的小脸。乌黑的长睫毛下眸色水亮,像是随时能滴出泪来,小巧的鼻头下嘴紧紧地抿着。她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泡面,然后摇摇头又朝下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