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顾南飞虽然在看到章茗苔时已做好准备,但听到她如此叫喊心底还是凉的透彻了,可脚步却不肯停,硬是牙根咬紧步步靠近。
“绵绵,你看看是我,我是顾南飞,我来带你回家。”他站在台阶下看着骑楼前的人,放低声线喊道,眼里的心疼看的图苏里心如刀割。可那不远处站着的章茗苔无时无刻不提醒她,若不是为了她和顾南飞,妈妈便不会过得生不如死。
小姑娘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开手中的束缚朝阶梯奔来,却因为脚踝无力整个人朝下栽去。
“绵绵!”
一声惊呼,顾南飞接住她抱进怀里,人迎她撞来的力气整个朝侧面台阶跌去。清脆的骨头撞击声传来,顾南飞顿觉右侧胳膊不能动弹,可怀里的人却突然发了狂。
“你走你走啊,我不想见你,我不回家,我没有家了呀!”
她疯狂的舞动着双手朝顾南飞头上脸上身上招呼起来,力气虽不大,但是看得出咬牙切齿使出了浑身解数。她凄厉又带着滔天恨意的哭喊声终于将不远处的赵燕然惊醒,图苏里不是为了他们的安全让顾南飞走的,而是真的不愿意见他。
怎么会这样?
“绵绵,对不起,别这样,我带你回家带你回家,玖玖还在家等着你。”
“住口,住口,啊——”小女孩纤细的手掌一下下招呼在他颊边,那些耳光打的虽不太疼,但顾南飞的心早就稀碎了。
“绵绵,起来,雨太大了听话。”他左手揽住小女孩瘦的皮包骨头的身子,已经痛的失去知觉的右臂被强行抬起,想要抬到她额前为她遮风挡雨。豆大的汗珠混着雨水渗出,顾南飞右侧胳膊已经疼的他直喘粗气。
“你走,顾南飞,我不想见你,你走你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小女孩根本不肯起来也不愿意他抱她,哭着推他咬他,手脚并用的对着他身上打来。
赵燕然看不下去了,冲过来想要拉开她,却被顾南飞制止。
“别拉伤了她。”
“绵绵,你先起来,我走,我走成么?”雨水打在他脸上,像是磅礴的泪,他咬着牙凝望着面前仿佛随时都能昏死过去的人,“别哭,宝贝儿,你进屋子里去成不,我马上就走。”
图绵绵一哭,他的心就跟砖头削在薄冰上,稀碎。
“我不去我不去,顾南飞,顾南飞,”她哭喊着,紧闭着双眼不肯看她,先前攒着力气打他的手脚慢了下来,跟挠痒痒似的拍在她脸上。
“绵绵,对不起。”他虽不知道章茗苔做了什么,但是能让图绵绵如此癫狂如此恨他,那大抵是他现在解决不了的。
小女孩渐渐失了力气,嘴里含糊不清的断断续续说着什么,小身子如风中的落叶,摇摇晃晃。
“绵绵,我在,绵绵。”他附耳到她嘴边,这才听清他在说什么,脸色在水里泡的白森森的。
“顾南飞,我妈妈快死了顾南飞。”
“我恨你,我为什么会遇到你,我恨你,我恨你妈妈,我恨你们每一个人。”
小女孩哭了出来,软倒在地,她拼命推开顾南飞的手倒在雨里,一步一步,艰难的手脚并用着爬离顾南飞。
“绵绵,别这样成么,绵绵……”右胳膊已经完全动弹不得了,他伸手去抓她却扑了个空,就这么跪在雨里看着她蠕动着往远离他的方向爬去。
她那么执着的爬着,那么执着的想要远离他。
等她终于爬到足够远的距离这才停下来,慢慢回头,睡裙湿哒哒的贴着骨瘦嶙峋的背,那两块形状优美的蝴蝶骨耸出清晰地轮廓。
黑色的长发贴在额前,颊边,雨水顺流而下,长睫毛因为雨水的拍打低垂着,像是要将她眸子里的恨意遮掩住。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双更,十点半左右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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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 69 章
【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遇到了想要守护一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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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姐姐为什么不吃饭,不吃饭不是会饿么?”
图苏里的卧房内人影灼灼,房门口叶明理摇了摇牵着他的大手,一脸疑惑。
周锦城眉眼间仍是淡漠,他蹲下身看着小男孩。“人要想活着,就得靠自己。不然就只能像她一样,躺在那任人宰割。”
雨后天晴,突然出现在叶家的那些人离开后,图苏里就一直高烧昏迷不醒。九死一生时,周解兰接到了线报,叶沣綦不日将从北南下回岭南。
他回来的那天,风和日丽,阳光普照。
一行六辆车直接开进了东边封了多年的园子,那园子门楼上书着三个纂体大字:掬景园。
叶家做了多年的几个老人都面色惊惧,望着封了十六年重启大门的掬景园大气都不敢出。就看着黑亮的车门处跨出个穿一身墨黑西装的高大男人,年近五旬却依然剑眉星目,身挺背阔宛如尊神。
他自房车里抱下个人,轻飘飘的一小把横在胸口,全身被毛毯裹得严严实实。
“吩咐齐妈到景阁伺候。”他垂眼扫了眼怀里的人,朝身后人吩咐道。
“是。”
他朝园门口走了几步,随即想起什么,微微侧过半张脸开口。声音低的几不可闻,寒意四起。
“叫太太到主宅花厅候着。”
“是。先生。”
齐妈到的时候,叶沣綦正脱了外套要给床上的人换衣服。那人纤细的手腕脚踝都是溃烂的伤口,怵目惊心。
跟在齐妈身后的叶家老太太捂住嘴角不敢出声,眼里都是心疼。那叶沣綦看到她,脸色平静无波。
“沣綦,这是救出来了?”
“嗯。”珍珠白衬衫的男人弯着腰,脸上表情虽冷漠无波,可手里动作却异常小心翼翼的。他在齐妈的帮助下缓缓退去那人血色模糊的格子流苏披肩,露出裹在里面的碧色云锦旗袍。几日不见,衣带渐宽。
“妈,您先出去。”
老太太点点头便退出了景阁的主卧,她轻轻将门带上,门缝里儿子冷漠的眉眼终于染上温柔,一如手中动作。
“就在这守着她,若她醒了我还没回来,喂她些水。”
叶沣綦拎起西装外套朝床边拧毛巾的人说道,齐妈点头,将手里的毛巾递了过去。
“少爷,你看看你一头汗,擦擦吧。”从脱衣服到清洗伤口到换上干净睡衣,少爷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床上人昏睡着自己使不上半分力气。这弄好了,他自己也出了一身汗。
穿外套的人摆摆手,看了眼床上的人,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叶家老太太在掬景园的楼台上看着儿子一路朝主宅去了,身后如往常般跟着两个人,她叹了口气无奈的摇头。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都是孽缘啊。
“先生。”
花厅外站着的几人看到跨进门的墨色西装的男人后,恭敬的喊道,声音里不自觉多了一份胆颤。
黑黢黢的眼珠微转,余光扫了过来。
“带出去,不守我叶家规矩,让陈律师直接处理掉。”
以保安队长为首的几人下的跌坐在地,陈律师是当年负责他们安保合同的,那可是个索命鬼一般的人,叶沣綦要把他们丢给陈律师,那不死也脱层皮啊。
“先生,先生饶命,我们也是为了叶家安全才、才……”魂不守舍的保安队长结结巴巴求饶,眼神不停地看向花厅,似要搬救兵。
叶沣綦微微转过身,垂在裤边的手指动了动,敲在腿上。
“处理你们,也是为了叶家安全,如此算是殊途同归。”冷漠的眼不再看地上几人,朝身后做了个挥手的动作。
鬼哭狼嚎还没从花厅彻底消失,重重的耳光声便传来。
“叶沣綦,你凭什么打我,我这几日尽心尽力的照顾你女儿,怎么,换来的就是这一耳光?”
明亮的花厅里,那些黄花梨的器具隐隐发着柔光,看着富丽堂皇奢靡无比。叶沣綦端坐在桌边,轻抿了一口新茶。
“十六年前你跨进叶家门槛时我就说过,图景年这三个字,你不要再惦记。”他吹了吹水面上浮着的茶叶,喝的慢条斯理,周解兰浮肿的发亮的脸颊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不留半点残影。
“你想做叶太太,做便是了,但我的妻子,你动不得。”
杯子重重搁在桌面上,隔着卷面桌布也声音当啷。叶沣綦站起身,高大的身子像是一堵墙。
“妻子?叶沣綦,我才是你明媒正娶从叶家大门走进来的妻子,图景年她就是你养在外面见不得台面……啊——”
男人宽厚的手掌毫不留情的扫过来,警告的眼漠然的望着周解兰。
她左边的脸颊也肿了,和右侧相互辉映。
“那个孩子,送去医院,她若出了事,你和你儿子,一起陪葬。”
被打倒在地的周解兰不敢置信的看着叶沣綦,比起他对自己的漠视,她更不能接受的是叶沣綦对叶明理的态度。
“明理他可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就这么糟践他?陪葬?你敢动我儿子,我让你整个叶家陪葬。”
走到门口的叶沣綦听到这句话终于微微动容,长眉舒开来。
“你若真能做到,我拭目以待。”
人这一生,总是被虚名所累,别人不知你的苦,却都道权势诱人。可有什么东西,不是利害相附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