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沣綦你怎能如此待我,我嫁给你十六年,当年若不是我,你怎能那么顺利查出那么多证据,怎么能一举将图家……你竟然这么对明理,他是你的孩子啊,你枉为人父,拿自己的孩子来威胁我……”
身后传来周解兰的咒骂痛哭,叶沣綦出了厅门,看着阳光普照的园子里,有些因树木遮挡而形成的暗影摇曳生姿。叶明理被周锦城牵着,就站在这暗影里,怯生生的看着他。
脚步动了动,他人已经走到两个孩子面前。
“爸、爸爸。”叶明理从小怕他,不敢与他亲近,不论周解兰如何教授,他都不肯如她所愿来承欢膝下。
叶沣綦点了个头,伸手想拍拍叶明理,却见小孩子吓得躲到周锦城身后去了。
“锦城,带他回去,不要进花厅。”
这个孩子,是无辜的,周解兰做的孽,不该他来承受。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这双手沾了多少罪孽,这双本该握着另一双手漫步人生路的十指,做了太多无法深究对错的事。
他伸手,拉开面前的木门。
拉门的手上还残有消毒水的味道,顾琼玖自门缝里伸出脑袋偷看病床上胳膊上打着石膏的人,脸色比被单还要惨白。
十天不到的时间,顾南飞瘦了大半,颧骨都凸了出来,医院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哥,”她将保温盒放在床头柜上,那人听到喊声便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很明显,他不想吃东西。
“哥,这是骨头汤,你喝点吧。”床边的女孩不知道该怎么劝诫,现在婶婶坐镇家里,她和顾南飞的手机均被没收。顾南飞被关在医院,里外三层的人看守着,他出不去,谁也进不来。
“奶奶咋样了?”
背对着她的人闷闷的问了一句,顾琼玖脸上神色不大好了,她极力忍住眼中的泪水摇摇头。
“没什么大碍,但是不能进去看她,无菌病房探视时间有限。”
顾南飞肺炎刚好,根本不能靠近半步,也只在前天下午隔着玻璃看过一回。顾家老太太躺在无菌病房里,花白的头发衬着灰白的脸,看着不大好。
图绵绵哭喊的模样还在他心头挥之不去,顾南飞将头蒙进被子里不肯在吭声。顾琼玖就这么呆呆的望着他,直到被面隐隐颤抖她便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哥,赵燕然昨晚拿弹弓给我房间窗户打破了,他那个塑料球里包着纸,说、说我们一起再去一趟叶家把苏里救出来。”
救出来?她不需要他救了。
临走时那个扶着绵绵的人追出来,要他不要太担心,在叶家绵绵肯定能活着。
可他的小姑娘,像破布娃娃一样,那也叫活着么?
“哥,”床沿的人小心的推了推高耸的被子,生怕碰到他的即将痊愈的胳膊。“赵燕然他说……”
“玖玖,我暂时不能见绵绵了。”
他想,必须先找到图阿姨,绵绵那天的样子他看到明白,贸然再见恐怕对她的伤害更大。她如此挂念图阿姨,他必须得先找到她。
可是,从何找起?无力和茫然席卷了他的心头,挫败感抨击着他的理智。
图阿姨到底被带去了哪里,是不是那个追出来的让他放心图绵绵的人会知道?少年环抱着自己,眼在昏暗的被褥里闭得死紧,他总要想出些办法,总不能一直这样坐以待毙什么都做不了。
绵绵,我该怎么办?此刻才明白,我过去的意气风发不过是个笑话。真遇到了事,我连赵燕然都比不上。
“绵绵。”痛苦的低喊声自被褥下传来,隐忍又心酸。
顾琼玖捂着嘴奔到窗前,她抬起头想要将眼泪逼回去,却不期然看到两只脚在窗前探来探去,宛如跳楼未遂被吊住的智障。
连眼泪都来不及擦,她就这么泪眼婆娑的凑到窗前,然后看到了沈山炮那张憋红的脸。他的手上抓着攀岩的绳索,绳索最上端,赵燕然和陆擎苍抵着医院天台的边缘咬着牙根摇摇欲坠。
“哥,哥!”
顾琼玖吓得连喊了两声,立刻引来外面守门人的注意,病房的门被拧开,来人警惕的看了眼室内,沉声询问怎么了。
“没、没事,我哥他不喝汤,我们在……”顾琼玖结结巴巴说不下去,床上的人却起身掀了被子,长眉挑起一脸乖戾。
“我要出去。”
“您不能离开病房半步。”
“那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不然我离开。”顾南飞给窗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突然发力趁两人不注意就朝门口冲去,他不管不顾的样子吓得两人也不敢去抓,那手上的石膏还没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不好跟部长交待。
“站住,拦住他。”
眼看着少年已经跑出房门奔到走廊了,两人追出来大喊,随时候命站岗的人冲了出来,将人扯住按在了地上,少年痛呼说手断了断了,他们这才放开他,顾南飞便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了。
双方僵持了约莫二十来分钟,最终以顾南飞被人抬起来送回病床结尾。
“您安心修养吧。”那看门的两人其中一人冷然道,脸黑的跟锅底似的。这小孩三天两头鸡飞狗跳的闹,搞得他们灰头土脸。
顾南飞也不说话,木然的看着窗外,任他们将门锁上。顾琼玖也走了,空空荡荡的病房里就剩下他独自一人,掀被刚要躺下,背后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病床上的人心口狂跳,他将东西取了出来,竟然是一部手机。
黯淡的屏幕突然亮了下,顾南飞迅速点开收件箱,信息如下:今晚九点二十,洗手间。
洗手间?
顾南飞跳下床拧开洗手间的门走进去,四处打量了下,顺着记忆里《越狱》的情节,还将马桶和洗脸台处仔细的检查捣鼓了一番,并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看来只能等了。
他握着手机躺进被窝,心里默念着那个号码打了过去,听筒里传来冰冷的人工播报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暂停服务。
从前他听到的都是暂时无法接听或者已关机,暂停服务却是头一回,听得他心底跟腊月的东北似的,暴风雪肆虐。
顾南飞就这么盯着手机,盯着盯着便睡了过去,待他一身冷汗惊醒过来时,时间才过去四十分钟。他起身喝了口水,煎熬的如坐针毡。心底一个小小的声音隐隐在说着什么,他哪敢听。岭南回来的那天,大雨里图绵绵的神情犹在昨日,叫他如何敢想。
长相思,摧心肝。
等到他数着秒数终于迎来九点二十时,电话半点动静都没有,继而又等了四十分钟,握在掌心的手机比门外医院的走廊还安静。
无力和颓意袭上心头,顾南飞放下手机翻身打算睡了时,一丝微弱的光亮在他背后闪烁了起来。
是个座机号码,没有归属地,顾南飞心突突地跳着。
他按下绿色的接听键,飞快喂了一声便屏住了呼吸。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清浅的呼吸从电话里传来,顾南飞抿紧嘴生怕自己的心一个不注意就跳了出来。
“顾南飞,是我呀。”
干哑的嗓音,熟悉的说话方式,一股巨大的酸涩冲进他鼻端,冲的他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如果双更的话会和今晚一样,在前一章给你们留言双更,如果没有就是日常更新呀,么么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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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 70 章
【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遇到了想要守护一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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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顾南飞却在嗓子眼里绕了千万遍才喊出口。
那端轻轻嗯了一声,哽咽声传来。图苏里想起大雨磅礴里,那个煞白着脸伸手要帮她遮挡雨丝的人,想起自己说恨他时那失了神采的眼,想起他最后看她的样子,绝望又无助。
“顾南飞。”
“我在。”
“我想回家了。”图苏里带着哭腔的声音传进他耳里,一如往日般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顾南飞心中酸涩难当,他轻咳一声,温柔应允。
“成,我来接你。”
“好。”
那边说了个好字便沉默不语,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不盈于耳。图苏里舍不得挂电话,这一挂断恐怕就再也没机会联络了,若他接不到她的话。
“顾南飞,我好想你。”
思念自她口里说出,百转千回。
“绵绵,”病床上的人将头埋进枕里,无声的说着对不起。可他不能哭,他的小姑娘还在等他。
“别怕,我一定会把你带走。”他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我也一定会找到图阿姨,绵绵,我发誓。”
十七八岁最是意气风发之时,却也是最无能为力的年纪,他就这么遇到了自己想要守护一生的人。此刻的毫无办法对他有多伤,只有顾南飞自己最清楚。
半夜,顾南飞将信息发完后悄悄爬起来走到窗边,将手机远远地扔了出去。黑漆漆的夜里,那手机也不知道去了哪,悄无声息就没了踪迹。
第二日,无菌病房传来消息,顾家老太太醒了,要见顾南飞。
雪白的病房内,顾家奶奶微微颤着的手隔着手套握住了顾南飞,未语泪先流。
“飞飞。”
“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