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门打开,梁凉洗完澡吹完头发,裹得严严实实的走出来。
吴燕夏刚想对她说“穿上衣服”,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她就已经直线地扑倒在大床上,秒速地睡着。
梁凉小公主的脑构造确实……比较清奇,比如她特别擅于抱大腿,一旦认为自己抱上坚实大腿后,就能立马放松地撂担子。
她睡了个香甜好觉,第二天早上被隔光窗帘漏出的光线唤醒。
昨天遭受的极端困境如同大梦一场,蟒蛇、缠绕、漫长的等待,整个人依旧是有点恍恍惚惚的,但良好的休息也一扫昨日晦气。梁凉揉着额角坐起来,现在卧室里只有她自己,床边的地毯上搁着一个半开着的电脑,底座处摸着却发烫,显然开了一夜。
梁凉再往后放松地躺下,嗯,床垫躺着好舒服啊,感觉也是高级货。
闹钟显示已经十点了,她今天得去吉兆。
梁凉穿着浴袍洗漱完,有点害羞走到客厅,吴燕夏本人正像大骷髅似得坐在高椅子上灌第四杯黑咖啡,一副熬夜过猛后的濒死样子。
客厅开着空调,阳光照进来,显出这是一个很有生机的家。
也许不是家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有占星师在的地方都不像凶宅,他的磁力太强大了,有种镇压全场,不,全鬼的气势。梁凉是由衷认为,就算有鬼捉到吴燕夏,也会被他以一种更神奇的方式逃生出来。
两个人坐着喝了一杯咖啡,吴燕夏便催她:“我们走吧。”
啊?她一愣,去哪儿。
“回你家。你得换一身衣服吧,我送你过去。”
梁凉很想问吴燕夏昨晚是不是守了自己一晚上没睡,但对方一直低垂着目光,似乎认真思考什么。
他陪着她走回家,也不进她家门只说在门口等待。梁凉打开自己琳琅满目的衣柜,遗憾发现她今天对打扮没什么兴致。
……不过依旧挑了件紫色的掐腰背带裙,随后挑了个平常很少戴、丝绸的兔子浆果头花,再快手地把头发用拉发板仔细拉直了一下。
吴燕夏又把她直接送到了吉兆门口,一路上依旧没主动说话,神色平淡。
沉默的气氛让梁凉有些不安,她偶尔跟他说几句,他都含糊地应付过去。
占星师的表情比任何之前见到都要肃穆也更……心不在焉,她昨晚明明都答应睡在他家了,而且也没发烧。梁凉左思右想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莫名有点委屈。
于是也不肯主动说话。
两人赌气似地走到吉兆门口,吴燕夏停住脚步。
“凉凉,”吴燕夏叫住她,他目光定定的,但眼睛里闪过一丝几乎黯然的神情,终于艰难、缓慢地说,“对不起啊。”
梁凉睁大眼睛看着他,随后反应过来吴燕夏是正在为自己昨天的遭遇道歉。
她连忙摇手:“没事没事,跟你无关,是坦克自己逃出来……”
“老实说,你还想养它吗?”吴燕夏有点尖锐问,“即使我们的宠物有一天会交换回来,你现在还敢养坦克吗?”
还没等梁凉回答,他就飞快又漠然地接下去:“你这段时间做得够好的,并非每个人都愿意替宠物付出这么多。宠物就仅仅只是宠物,不会有人为了它愿意牺牲自己的生活。”
梁凉迟钝地看着他,他突然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吴燕夏声调是平稳的,他轻声说:“你以后不要再来我家了,铲屎游戏到此为止。”
☆、第 37 章
吴燕夏艰难地说完整句话, 眼睁睁看到一滴泪同时砸到地面,摔成几瓣。
更多清澈的眼泪正继续从LO娘的晶莹大眼睛里夺眶而出,她轻轻地咬住嘴唇,努力抑制住呜咽。
空气好像彻底凝固了。
吴燕夏感觉他像昨晚的梁凉开始出汗。
“怎么又哭啦?”他手忙脚乱地安慰,想摸梁凉的头但又感觉那发夹同样很贵很脆弱的样子,只好搂住她薄薄的肩膀, “我觉得你独自去我家太危险, 如果昨天不是我早回来你怎么办?再说, 你不是也说我家是凶宅?好姑娘你别哭了, 没事……”
太多慌乱的话涌到了吴燕夏的嘴边,他头一次大气不敢喘。
在吴燕夏目前对LO娘形成的所有美好印象里,梁凉始终难逃爱哭包的鲜明标签。
但昨天把她从蛇室里抱出来, 他以为她会崩溃大哭,她没有。昨天睡觉时, 他以为她会在梦里默默流泪, 她也没有——总是为了这点小事, 梁凉的眼泪就一滴一滴好像不值钱地往下落。然而关键时刻又意外的柔韧坚强。
吴燕夏看着梁凉低着头闷声掉眼泪, 大拇指摩挲着她的头发,他的内心缓慢升腾起欲言又止、又带点一种不厚道的开心感。
伴随着越来越剧烈的心跳。
突然间,梁凉泪眼婆娑地推开他, 裙摆一荡,转身跑进吉兆。
铁门就在吴燕夏鼻子前险险地阖上,无论再说什么解释什么,她都不肯开门。
后来晚了十五分钟的清洁阿姨赶来很狐疑打量他, 他只好假装贴小广告未遂的不良青年,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走开。
吴燕夏家里非常安静。
阳光从玻璃里投射过来,窗帘轻轻地摇曳着。光与影的交错中,可以令人忽视曾经有一个年轻女孩子从这里跳下去。
吴燕夏心不在焉地在客厅里转了几圈,重新检查了几次窗户开关和黄符——那是德勤山人帮他贴在隐蔽角落里。
一切非常完好。
他独自住在这里几年,除了日渐模糊的那一个噩梦,确实没有出现一次意外或灵异情况。甚至可以说,吴燕夏暗暗想,这个公寓还给自己带来一种奇异的幸运。因为如果不是发生在这间公寓的奇异之事,资深脸盲加孤注生者永远都不会注意到那个叫梁凉的LO娘。
随后又绕到蛇室看了眼。
吴燕夏懒得买新笼子,直接给彼此换了个位置——反正神灯现在四条腿都控制不利落,也根本跳不了这么高。
坦克直挺挺地躺着,就在吴燕夏有了一丝担心以为昨晚把它摔死的时候。一打开狗粮罐头,坦克就把三角脑袋竖起来,游到狗粮盆旁边等待。
“你怎么就知道吃?”吴燕夏感觉对LO娘的宠物也折服了,他恼火地说,“你昨天跑出来做什么,你明知道她胆子小。”
坦克已经丧失了听觉,它的蛇头处有一个深黑的痕迹,估计是昨晚撞开笼子时流下的血,红色蛇血干涸后就成了黑色。
吴燕夏骂骂咧咧了几句后找了条湿抹布,给坦克擦了擦全身的蛇皮。它身上有一股窒息的湿蛇皮的味道,也不知道梁凉平时怎么忍耐下来的。
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能见到鬼的。
吴燕夏有官禄命的格局,八字偏重,按理说和那些奇门易道绝缘。但他现在又当上占星师,而德勤山人也连连说看不准他的八字,
再据说,狗眼是可以看到鬼的。鸡犬属阴,狗为犬司夜。有句话说“狗咬吕洞宾”,神仙精魂可以被狗咬到,但狗又是战胜不了鬼的,只起预警作用。
吴燕夏撑着头坐着,思考着一堆又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粗通风水,离着专业水平差得很远。占星师罕见地希望找到一个人聊聊,但德勤山人正陪着一个高官出国访问,而他又没什么朋友。
早知如此那天就不该犯懒,应该多和同行交流一下业务水平。
他重重地叹口气。
昨晚守着梁凉没怎么睡,脑仁整个又疼。吴燕夏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自己卧室。床单是新换的,他躺在LO娘的位置,努力忘记她簌簌而下的透明眼泪和今天有点想狠狠吻上去的渴望。
喜欢上女人好痛苦啊。男人修长的五指极力地揪住床单,然后泄气般地松开。
日本很长时间是信奉佛教的严格素食国家,冷食为主,鲜少开火。庶民料理却习惯夏日吃鳗鱼,只是鳗鱼肥脂太多,炎炎夏日稍微油腻,梁凉别出心裁地从荷兰进了两条大的野生鳗鱼,又订了性酸的果子解腻。
桑先生双手沾满鲜血,他在后厨很开心地割了鳗鱼,决定和白果做茶碗蒸和蒲烧鳗鱼。桑先生特别喜欢这种挑战,就好像梁凉用顶级食材给自己出难题。
但到了营业时间,桑先生又觉得他的人生比刚服毒五秒后的罗密欧还更倒霉。
吉兆的客人和员工路过自己的时候,都带着审视目光扫了他、他藏在料理服下面的健硕腹肌、和他撸到大臂中间粉粉粗粗的水晶手链一眼。
愚蠢LO娘老板全程像一个苍白的大眼人偶站着,如同被恶霸逼婚的柔弱少女。
恶霸旁边有一个米桶,是装寿司米饭的。他本手返,五手捏好寿司。而在换第二个米桶的时候,桑先生终于亲切地说:“老板,麻烦你滚远一点。”
梁凉抬起她那双世界上无人能抗拒但桑先生又完全免疫的大眼睛:“桑先生,他给你算的什么?”
“谁?”
“吴燕夏。他不是给你看了星盘吗,他都对你说了什么?”
“这属于我的隐私。”
“呜呜呜你不告诉我,我明天想再休息一天。”
桑先生狠狠地把刀尖插在木砧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