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燕夏像个大灰狼般的垂眉顺眼:“今天感觉不舒服,早点回去。”
杨雨薇心中暗哂,知道占星师是打算先遁了,他对什么都无所谓,但真的对别人给自己添麻烦很有所谓。
果然,少女急了。
“你还没给我看星盘呢?”
吴燕夏走之前终于正经地看了她几眼,他冷不丁地说:“美女,你最后选的开机日子是会下雨的,还有,记得管住你的嘴。”
吴燕夏独自回城,一路上心不在焉地刷着朋友圈。
他今早确实感到一阵强烈心悸,有点呼吸不畅。吴燕夏是身体底子很好的人,虽然接触烟酒却也没有成瘾问题,平日里坚持锻炼和体检。
然而就像杨雨薇指出的那般,吴燕夏的作息问题太严重。他虽然懒散,但同样是兴趣来了就不分昼夜颠倒的深入研究的人,经常成宿熬夜,心脏都感觉受不了。而因为作息自由,也根本没人管得了他。
“但我昨天睡觉还挺早啊。”吴燕夏摸着下巴,“不会是咖啡喝多的原因吧?我得回去吃点鹿茸。”
吴燕夏从火车站直接打车到了吉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拖着行李在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然而除了玻璃窗内隐隐瞥见的影子,吉兆并没有人走出来,惊喜地看着他。
下午的天慢慢地黑了下来。
占星师依旧在街角站着,他直勾勾地盯着吉兆门口的样子,任何路人看到都会以为这是资深绑架犯正在摸清地形。
汗,苦肉计这次不管用了,还是大方点把LO娘叫出来把,吴燕夏有点不好意思地想。
然而他摸了半天都没摸到手机,还有发现,钱包也没了。
吴燕夏不由再阴沉着脸仰头看着同样阴沉下来的天……居然又把手机和钱包丢在出租车里。
吴燕夏满头汗地先回家。
刚刚打开门的时候,就听到保安气喘吁吁地叫住他,说有个出租车司机照着钱包里名片地址把手机和钱包送过来,要他去认领。
于是连忙再把门大力关上,急急跟着他走下去。
蛇室里的梁凉神志不清,隐隐约约地只听到外面“砰”的一声。
她已经坐在里面……超过十二个小时。
出了很多汗,不停地在出汗,后背全是湿的。头沉得抬不起来,从坦克跳到眼前开始,就像日本恐怖异形怪兽电影以转折的方式侵入现实,梁凉如此希望自己晕倒,偏偏神志又特别清醒。
她亲眼看着坦克扭着身躯,伸头把原本给神灯的狗粮两口吃完。而神灯也不阻止,依旧瞪着那令人心慌的眸子看着外面这一幕。
蛇室的灯光瓦数很低,照在金色的蛇皮上却发出种惨白色的光辉。她不由自主地看着坦克,它已经比她的小腿还要粗,吃东西的时候,剩下那半条粗粗的蛇身一直压着裙子。
梁凉已经头晕目眩地跪坐在地上,耳朵里嗡嗡的全身杂音。
……该怎么办?它为什么会逃出来?
自己要死了吗,为什么是蛇,她真的好怕……
梁凉恍惚地坐着,她试图转头想呼叫,但张了张嘴发出任何声音。
也知道呆呆坐了多久,膝盖前突然听到布料摩擦的骇声音。梁凉以极缓慢的动作往下看,随后她整张脸在原本基础上又苍白得不像活。
坦克吃完饭后……它居然缓慢盘在她大腿中间,此刻一动不动了。
隔着衣服布料依旧可以清晰感受到坦克缩成一大团,以一种冰凉又沉甸甸的重量压着。它如今没有鼻子、没有耳孔、没有四肢,身体覆盖着鳞片。
梁凉不敢再低头细看,她不能晕不能晕,谁知道晕倒了是否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不然还是晕吧。于是只能看着前方,脑海里麻木地数着笼格的铁丝网。
恐惧情绪积累到达一种巅峰,反而就平静下来了。梁凉知道自己还理智地思考了好久,今天去不了吉兆,她的手机刚刚搁在外面,此刻无人求助……
好像只能等。
等他。
吴燕夏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他回来就好。
这段时间梁凉几乎不知道她是谁,她在干什么,身上不停地出汗,感觉耳膜有什么噪音冲击,好冷……那股冷仿佛渗透到骨子里。
每次感觉浑浑噩噩要疲倦睡过去的时候,神灯都突然发出一种狺狺的声音,那声音打破令人窒息的静寂让人清醒。
再后来终于模糊听到外面传来那声“砰”,然而等了半天门口都没有人出现。
……这又是怎么回事,梁凉笨拙地想。
哦,吴燕夏还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呢。她应该大喊的,鼓起勇气来喊他。
然而唇齿干得不像话。
突然间,她又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有人直接朝着蛇室跑进来。
“凉凉?”
下一秒,膝盖上那股重量就被粗暴地拽走,终于解放了。
☆、第 35 章
吴燕夏刚刚要跟着保安下楼前, 突然想到自己最后一瞥,仿佛看到沙发上有一个毛茸茸的棕色手拿包。
保安还在絮絮地说:“出租车司机等了您半天,最后还是走了,不过我们队长把他车牌号记下来了,说……”
吴燕夏没来得及按住电梯,回头不耐而毒辣地瞥了他一眼。
身为保安但白白净净的小伙子立刻闭嘴, 等到了大厅, 吴燕夏却没走出去, 重新坐电梯回家, 手心出汗。
果不其然,沙发上那是梁凉的包。旁边有套着银色闪钻大眼睛的手机。
这几秒钟是占星师最慌张的一次,他就如同被剁了蹄子的斑马飞速地踢门闯进蛇室, 看到梁凉形单影只,正呆呆地在地上坐着。
纯奶白色的裙子, 宝俪珠薄纱, 荷叶边的笼袖垂到腰间。她整个后背又挺直着, 形成一个柔软但又极力抵御外界的姿势。
黄金蟒正慵懒地盘在她层叠的裙摆中。
吴燕夏直接拎起蛇头把它甩到角落, 他动作迅猛,坦克像一条金黄色的缎带以直线撞在墙壁上,再滑落到地面扭动。笼子里神灯都被那震动声吓了一跳, 四只脚不稳地站起来,瞪着橙色眼珠往外看。
他已经把梁凉拽进怀里,触手的时候感觉重了少,低头看到她长而雪白的脖颈像被喷了水, 湿漉漉又婉弱如冰。她全天在恐惧中大量的盗汗,连衣服带人都像刚刚从大雨里捞出来。
唯一松口气的是梁凉眼睛半睁着的,她显然在强撑着一口气保持清醒,但向来剪水般的明澈眼睛无力低垂,嘴唇和脸颊都呈现不正常的淡粉色。
吴燕夏迅速地把梁凉抱到沙发上,他情不自禁地拨着她那散乱的长发再捋到小巧耳朵。向来害羞LO娘全程躲都没躲,整个手脚都垂顺地摊着,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已经四肢麻木。
“凉凉,凉凉?”
他低声叫了她好几声,梁凉终于很费力地抬起头,她还是没有哭,但喉咙堵着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哎。
终于回来了,她只能这么欣慰地想。
“真厉害,我们凉凉居然还活着。”吴燕夏嘴里这么可恶地评价,但狭长眼睛里透露的那股担忧和慌张却不是这么回事。
眨眼的功夫,吴燕夏已经找来条毛巾给她擦完脸,手势出乎意料地轻。随后,梁凉眼睁睁地看着他又狂奔到厨房调制着什么,接着自己就被捏着鼻子灌下了一杯茴香酒。
一种非常辣涩的烈酒。
这行为太不科学了,因为梁凉喉咙和空空的胃顿时燃烧起来。她难受地咳嗽着,但奇怪的是,在那阵头晕目眩的剧烈咳嗽后身体居然有了知觉,苍白的脸色恢复些血色。
她定定神,发现吴燕夏隔着裙子按摩着她的小腿,原本针扎般的疼痛感随着他手的移动在减轻。
梁凉终于对他苍白地笑了笑,吴燕夏连忙也朝着她阴沉一笑,居然还有功夫问:“今天到吉兆上班了吗?”
梁凉脑筋依旧木呆呆的,但那杯奇怪的酒仿佛冲开了堵住喉咙的什么东西。她摇了摇头,声音又哑又轻:“……没去。”
吴燕夏垂下眼睛,该死,她在自己家困了多久。至少有一个白天了。
他忍着心痛继续说:“那你要不要给你店里打个电话?”
“哦……”
梁凉乖乖的,依言举起自己的手机,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手臂也缓慢地能动了。
拨号,接通,听桑先生阴阳怪气的数落,但没听几句就被吴燕夏夺过手机,他只是想观察下她虚弱和清醒的程度。
她……比他想象中状态好一点,应该不需要去医院。
然而这想法缓解不了揪着五脏六腑的心疼感,吴燕夏看着眼前陷入恍惚情绪的梁凉,胸口有股无来由的怒意。
多久没生气过了?
他面上不显,又再盯着她喝完一大半杯盐糖水,然后命令她:“去上一个厕所。
梁凉就又懵懂地被他像抱小孩似的从沙发上扛到了卫生间。
这时候,羞耻感终于缓慢地从心底升起来。尤其她看着吴燕夏居然帮自己扶下马桶盖,感觉整个人都更不好了——太奇怪了,她居然感觉还能更不好一点。
就像十八次地狱里还有一个夹层。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