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凉和桑先生签的是普通合伙人协议,这也是魏奎非常鄙视且看不上的一份合同。
换句话说,他们两人都对吉兆承担无限连带债务。再换句更通俗的话说,梁凉和桑先生是一起背黑锅一起送死的两只蚂蚱。
昨天梁凉无故旷工,桑先生不知道在收货后需要重复称重并给供货商反馈,当天正好是店里保险柜的对账日,他几乎一问三不知。
……以往这都是梁凉做的。
桑先生一天不到店,吉兆的餐品微妙地降低档次。但梁凉一天不上班,桑先生和全店会疯。他日常的口头禅是“找老板去”和“找老板也没用”,
巧的是吴燕夏给他校正星盘的时候,明确地说了他和梁凉的相遇时间,星盘不会骗人,桑先生的星盘显示,此时一个贵人落入他贫瘠的生命中。
当然,桑先生死也不会对梁凉承认她就是他的贵人。
到了晚上九点多,桑先生终于忙完了八个料理台的食品。梁凉又无声地带着她大裙子飘过来,娇滴滴地把之前的问题重复一遍。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桑先生烦死梁凉了。
梁凉倒也没那么多好奇心,她就幽幽地问:“吴燕夏给你看星盘准吗?”
“凑合着准。”
什么叫“凑合着准”,不过,梁凉也没追究,她下一个问题就比较微妙。
“他这个人是不是特别让人讨厌?”
桑先生向来把少女情怀看成屎,但此刻他看了看梁凉那股幽怨的表情,罕见关怀地问:“老板,他没有胁迫你做什么事吧?”
桑先生也记得吴燕夏没收自己看星盘钱,转而让梁凉讨账。不管怎么说,吉兆的板长向来把他老板踩到鞋底,但不代表别人可以随便欺负她。
而且,那小子明显居心不良。
桑先生追问几次,梁凉支支吾吾,最后横下心来摊牌:“他今天早上骂我了!”
骂人在桑先生眼中根本不算侮辱的一种。他意兴阑珊:“他骂你什么了?”
“他之前说我是宠物,今天又说在宠物身上不能耽误多少时间,还让我走,还有坦克也在他那里……”
桑先生迷茫了,这哪里算骂人啊,他平常数落梁凉的话多难听,她都好脾气地承受。
梁凉不知道怎么去解释。
今天回到吉兆,所有人都自顾自地忙自己的工作,开着玩笑,她却觉得这世界那么真实又那么不真实。没人问梁凉昨日旷工原因,她也不懂怎么分享曾和一条黄金蟒独自待了那么久的恐怖经历。
唯一陪着自己劫后余生的人,就很漠然地说“这场铲屎游戏结束”。
按理说她应该松口气,可一瞬间只感觉……超级丢脸又超级生气。
“其实吧,吴燕夏虽然是一个骗子,但这小子骗术还是挺不错的,你可以考虑下……”桑先生看着老板的神色实在太可怜,终于出言安慰,但他忽地怒吼一声倒退几步,“你怎么又摸!!!”
梁凉愣愣地伸手摸了下他手臂上的粉水晶,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
总觉得,自己所了解的吴燕夏和别人口中的“夏大仙”不一样,他没那么神通广大,看星盘只是消遣。吴燕夏就是很真实的,嗯,很真实又有点孤独的一个男人。
她……想去当他的好朋友。
桑先生滔滔不绝地骂了她五分钟整。
而这天晚上,魏奎就又神奇地给梁凉打来电话。
☆、第 38 章
梁凉在吉兆还没闭店前被魏奎强拉出来陪着他兜风, 整个人怏怏的。
昨天晚上从吴燕夏家睡眠后获得的精力早就被耗光,桑先生对她普及不准乱摸别人的水晶之类的话题,他发出黑旋风的悲鸣:“……桃花运都被你!偷!走!了!”
她乏力地打着哈欠道歉。
跑车里的空调开得很冷,魏奎精致衬衫扣子从西服袖口处露出一颗,一手撑腮,另一只牢牢按住方向盘, 从低矮的车窗往里看是一副风流倜傥公子哥的形象。
梁凉在副驾驶座里木木地坐着, 首次忘记偷偷欣赏男色。
桑先生的骂声余音绕“梁”, 久久不能消散。
比起对粉水晶的魔力, 她突然间理解魏奎每次看到自己时为什么总露出那一种烦躁神色——当一个人在极端疲倦时,还要面对自己受不了的概念和……人物,确实很毁心情。
“魏奎, 你辛苦了。”她冷不丁地开口。
梁凉讪讪地想,今晚魏奎被迫看到他完全不喜欢的LO裙和自己, 他也真是辛苦了。
魏奎一愣, 误解了她的用意。
“你都知道?”
刚刚魏奎是从父母安排的相亲宴上逃出来, 直接驱车来找梁凉, 他有点紧张怕她生气。
而当他那双好看的、风流的凤眸在梁凉脸上一扫,她却没有如往常般羞涩低下头,只是略微躲闪地看回来。
“我们今晚要去哪儿?”顿了顿, 梁凉小声地说,“我今天特别累……”
昨天才蛇口逃生,如果魏奎今晚再拉她爬墙,她真的可以去自杀了。
魏奎刚开始还绷紧了身体, 看着梁凉这怯生生的恳求样子也就笑了笑,他眼睛直视前方路况,很正经地说:“娘娘,咱俩私奔吧。”
魏奎今天白天(毫无例外)地在办公室被杨雨薇痛骂了一顿,而晚上的政治相亲晚宴令人烦躁。但就像以往的胡作非为之后,他激烈的反抗完总有点空虚,觉得自己在形式主义的叛逆却不甘心去被任何人安排人生。
魏奎真的被宠坏了,偏偏很聪明,永远不会干任何需要耐心和坚持的事情。
反而这些品质,他的小结巴青梅都有。
有时候魏奎很瞧不上梁凉,有的时候魏奎觉得梁凉是他心底缺失的一块拼图,可惜他总觉得这样“完整”的人生太不酷了点,反正梁凉又不会跑。
梁凉却总是被他的话弄得手足无措。
“私奔到哪里去?”
“你决定吧。”
梁凉还在冥思苦想他有几分认真或是惹了什么祸,魏奎就笑着说:“算了,我们看场午夜电影?”
如果梁凉以往听到这提议,绝对满脸通红,整个人飘飘欲仙地点头。但当她打起最后的含羞精神在手机上查了查深夜放映的院线电影,第一个是《狂蟒惊灾之二十天逃生幽灵岛》。
她的笑容僵住了。
结合昨天的遭遇,梁凉感觉她的pink少女情怀已经被桑先生牌洁厕宝按到白色马桶里。
“我们不要、不要看电影。”梁凉郁闷极了。
“不要、不要看电影,那,那,那我们干什么?”魏奎像小时候那样,促狭地学着她的结巴。
梁凉很纯洁地思考了会,她说:“你把车停在路边,我们就聊会天吧。”
魏奎无语地照做。
他们把车停在梁凉家旁边的街道,魏奎帮梁凉稍微往后调了下座位,让她更舒适地坐着。当目光扫过她裙褶时依旧挑了一下眉。
梁凉保守到几乎不露任何胳膊和脖颈以外的肌肤,魏奎怀疑她活在中世界的修道院里。
“娘娘要跟我聊什么?”他似笑非笑地问。
梁凉沉默片刻,不由自主地就把吴燕夏给桑先生看星盘,和桑先生热情洋溢地戴粉晶的事情说出来。
怎么回事啊,按理说应该讲一下和恐怖的蛇共度那么久的惊险经历。这绝对算梁凉怯懦人生中的大传奇,可是等她真正经历过,反而觉得不想多谈。
今天好像想找尽一切机会跟别人聊吴燕夏。
魏奎翻了个白眼,他其实也半信半疑地思考着:“开运物真的有用吗?老太婆好像特别信这个,她好像从来不穿绿色的衣服。不过吴燕夏这人太诡异了,我不是让你离他远一点吗?”
她倔倔地说:“我现在知道了。”
魏奎突然回过神来:“对了,上次我没在你家看到你家的那条狗。”
梁凉一呆:“你还记得坦克?”
“废话,你当我痴呆啊,我当然记得你家狗。”
然后是很长时间的沉默。
梁凉玩着她袖口的带子,揉一圈,拉开,继续揉。
“娘娘?”
把结拉开,继续揉。
魏奎的声音怪怪的:“你现在是哭了吗?那条狗死了对吗?”
“……不是,我,我把它弄坏了……”
“啊?”
“……就,坦克现在已经不在我家……”
梁凉突然用力闭上眼睛,深深地一呼吸,连忙转过头看窗外,迅速用手背去抹流下的泪水。
魏奎把坦克抱来也是一天深夜,他苦着脸说:“我养不活。”梁凉觉得她也养不活,但是从那条总跟着自己,又充满警惕心的棕色小身影上,她感受到什么熟悉的东西。坦克一生都在等待,等待有人摸它、陪它,等有人走近。但当人发现它身上有自己不喜欢的东西,逐渐地冷淡,厌恶地消失或抛弃,它也没有办法。
吴燕夏不让自己再去他家,梁凉也知道他是好意,是担心她出危险,可是,可是……
她不知道可是后面是什么。
泪水突然之间把LO娘汹涌的淹没,魏奎经常看到梁凉哭,但梁凉的情绪总像平缓小溪,偶尔的石子和浑浊从不掩她本质的清澈干净,他从没看到梁凉露出这么心碎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