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出去。”
吴燕夏转头一眼不眨地看着她,又是那种令人胆怯的凝视。他站着不动。
这人怎么这样呀,梁凉软软地一跺脚:“出去。”
吴燕夏看她眼神坚决,这才走出去。
平生第一次感觉LO裙是那么大的负担。
大腿、腰腹都被裹出印子,出了一肚子一后背的汗。当梁凉从马桶上站起来、按钮冲水的时候都感觉眼前一阵阵晕眩。她根本走不了多远,踉踉跄跄地扶住洗手台。
侧身望着镜子,毫不意外地被憔悴的自己吓了一跳。
因为肤白,整个人挂着浓厚的青色眼圈,头发也乱糟糟的像疯子。这辈子从来没有一刻离恐惧这么近过,这样的重、这样的冷,几乎无法呼吸。当坦克趴在她腿上,梁凉只有走投无路的恐惧,觉得……会死掉。
没有开玩笑,她觉得自己就会以这么的姿势孤独地死掉。
打开水龙头,梁凉缓慢地洗手。
满头青丝顺着低头的姿势缓慢滑落下来,早上戴着的头饰不知道什么时候全掉了,此刻雪白的洗手池上依旧有一个血红色的发圈。
呃,上次好像见到过这东西,借用一下扎头发吧。她刚要迷茫伸出手去拿,但就在要碰到前就听到一阵急促地敲门声。
“凉凉?你完事了吗?”
吴燕夏敲了几下,已经毫不客气地拧开门进去。
梁凉还没来得及抗议,就感觉头一晕,整个人又被拦腰抱起来再轻柔地搁到沙发里。她刚坐稳,吴燕夏又再霸道地凑过来,一手搂着她的腰,又用另一支手的掌心轻轻压住她两眼之间、眉中央的位置。
“我按的这地方是人体传说中的天眼。”吴燕夏轻声说,“你以后意志不集中或害怕的时候,也可以自己捂住这里。”
梁凉隔着他那一支手呆呆地望着占星师,他的眼睛是深琥珀色的,里面说不出来蕴含了多少复杂的情绪,深邃几近无底。
“没事了。我刚刚已经把坦克重新关起来,我也知道它的笼子被撞开了。”他镇定地说。
……吴燕夏是真的头脑转得快,自己还没说什么呢。
梁凉整个昏昏沉沉的头被男人微凉掌心托住,干燥掌心和微汗额头相贴。不知道因为他的话还是别的,她的呼吸确实开始慢了下来,意志力慢慢地集中到的掌下。
原先脑中涣散四蹿的思维居然慢慢找回节奏,她再次欣慰地想,他果然回来了。
幸好没晕倒。
过了会,吴燕夏终于在女孩子逐渐清明起来后那纯洁到深刻的目光中移开手,他轻声说:“来,什么都别说,咱们先抱一个吧。”
……这只猪根本无法允许被人拒绝。
梁凉再次被他的强壮手臂紧紧地揽住,她不情愿地靠在吴燕夏肩膀上闻着那木调的橘子味,在某个瞬间里,那被铺天盖地恐惧重压的心仿佛撕开锡纸,很多被封印的各种感觉像潮水一样渗了进来。
她甚至开始缓慢地琢磨,今天是可以算工伤对吧?
“神灯还没吃饭呢……”她小声地在吴燕夏耳边说。
吴燕夏在他那过于豪华的厨房里烧热水,准备把冰冻的菜肉馄饨扔进去。
梁凉则被他抱在旁边一人多高的料理台上,她这么胆小、容易被吓到,但今天刚被解救出来后就以缓慢但充满了奇异兴奋感的声调重述自己的奇遇。
窗户没打开,等走到蛇室,有人拽自己裙子——
“有人拽你裙子?”吴燕夏在氤氲的水汽中猛地回头看她。
“嗯,但好像当时坦克已经跳出来,应该是它压着我裙子,我才觉得有人拽着我。”
梁凉努力回忆着,她正小口地啜着第三杯茴香酒,全身暖洋洋的,身上还披着吴燕夏找来的一个外套。
他若有所思地问:“窗户没打开吗?那我们再试试。”
梁凉这次怎么都不让他抱,两人走到客厅窗前,她再去开窗时依旧打不开。
吴燕夏左看右看:“……你得把这个扳手放下来的,它是有两个开关。”
这次梁凉很顺滑地推开窗户,夏日夜晚的热气像羽毛球拍一样迎面扑过来,连忙再关上窗户。她也有点糊涂了,确实不记得今天早上是不是忘了打开两个开关了。
梁凉愣了会,然后肯定地说:“反正大仙你这家绝对是凶宅。”
“……你别这样说啊,我还敢不敢住了。”
“你真的别住了。”
“那我住你家?”
梁凉不吭声了。
等菜肉馄饨煮熟。吴燕夏给他自己那碗豪爽地加辣椒油、紫菜、蛋皮,香得不得了。梁凉连忙低头望着自己的碗,除了馄饨什么都没有。
她哀怨地抬头,吴燕夏却也在犹豫。
“你不能吃太刺激的东西,我还是给你搞点白粥吧。”
“……我想吃你那碗。”
“不行。”
☆、第 36 章
梁凉其实没什么胃口。
蛇口脱险, 整个人依旧蔫蔫的做什么都没兴致,但眼睁睁看到吴燕夏那碗比自己更丰富,就觉得……有点不公平。
而且他那碗馄饨味道真的超级香啊,梁凉看了一眼就低下头默默吃自己的。
吴燕夏看她像小鸟啃青杏似地慢吞吞动作吃饭,他沉默片刻又说:“凉凉,你今晚留在我家睡吧。”
什么?她听错了吧?
梁凉僵住, 含着勺抬起小脸来。
吴燕夏觉得他有点脸红, 咳嗽了一声, 表情想义正言辞但又在明显心虚和意有所图之间。
“你听到啦, 以你现在这种状态,我觉得你一个人回家睡觉不安全。”
……什么?她家不安全?全世界最不安全的地方绝对属吴燕夏自己家啊,她险险地才在他这里捡回一条小命, 谁刚从监狱里逃出来后还傻傻地跑回去和监狱长待着啊?吴燕夏这是什么脑回路啊?
梁凉心里拼命的嘀咕抗议,连忙摇了摇头。
不料吴燕夏看她摇头, 突然间沉下了脸:“我不是变态色.情狂!”
她脸一红, 啃着勺子看着他:“我又没说你是。”
吴燕夏眨眼间又堆上一股油滑又轻浮的笑意盈盈:“哎, 就听我的吧美少女。你现在这状态确实不能独自待着, 我怕你晚上突然发烧,得病可比见鬼更凶险。而且我一个大男人去你家睡确实有点不合适……”
这都什么跟什么,梁凉下意识地坚决反对:“不可以, 我怎么可以……”
然后她对上吴燕夏盯来的目光,那是一副不管别人质疑都不会改主意而为达目的就做任何事的笃定目光。
梁凉呆住了。今天受苦受难受工伤的都是自己吧,怎么吴燕夏的情绪比她还焦躁不安,就像在火山口一点即燃似得。
他那碗馄饨也一口没吃, 还不如给自己尝尝。
“别跟我争,”他就这么轻声说,“我家里真的不是凶宅。而且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任何鬼和任何事都不会发生。等明天早上你没事后,我立刻让你走。”
梁凉掂量了下逃走的可能性,黯淡地垂下肩膀,她现在的力气只能举起勺子。
今天的情绪到达了恐惧巅峰中的巅峰,反而感受到一股类似宗教力量的强烈洗礼。真的,唉,她觉得自己有点看开了,只要别睡回蛇室就行。
再说,她也是信任吴燕夏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
话虽如此,吃完饭后再次被非法拘禁在“凶宅”的梁凉进行最后一轮垂死挣扎。
“我还是想自己回家。我裙子都脏了,而且平时都要卸妆才能睡觉……”
吴燕夏朝她竖起一个“别说了,我啥都懂”的V型手势,从他那衣柜深处掏出一大包法国护肤品中样。
“这是上次做星座系列的推广找我写文案,品牌公关送我的。”
“这是酒店里的高级浴衣,新的,没穿过。”
“……你别这么看我,不是我从酒店里偷的。领子上面还绣着我名字,是用酒店会员换的,我有很多酒店会员和飞行里程的。”
梁凉哑口无言,抱着那堆东西转头看了一眼,
吴燕夏的卧室装修得很正常,毫不意外地摆着一张像海盗船那么宽的大床,她都能想象到他四仰八叉睡在上面。
……今天果然被吓懵了,想这个场景干什么?自己得重新排序一下:蛇=吴燕夏=鬼。
等梁凉在卧室套间里的浴室洗澡,吴燕夏抱臂依旧紧守在外面,水声沙沙,他却没有一丝旖旎情绪。
占星师罕见地皱着眉,思考今天LO娘身上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低概率的意外,还是……灵异事件?
改造一处凶宅能有什么用?也许毫无用处,甚至可能赔上他自己。可吴燕夏就是有这种情结,他本身好静贪闲逸,但内心又总痒痒地想要和未知的危险直面相见。就像他真的可以从星盘中推算命运的起伏,但清楚没有一种推运方法可以让人彻底避免灾祸。
变动才是宇宙的本身,他可以不信但不能不明白。
然而所有形而上的无聊探索在此刻有了一个极其清楚的底线,那就是,梁凉绝对不能出意外。
他以前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吴燕夏如今也疑神疑鬼起来,他决定今晚还是单独开一间房带她出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