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们没有钱重新添置,不会再有钱了!”鲁芙把枕套揉成一团,用力掷在地上,恼羞成怒,满脸通红。
“我有钱,妈妈。”萝丝不动声色的捡起枕套,展平摆好,“你或许从伦敦的朋友那里听到了风声,这一两年,我跟香奈儿小姐合伙开了家帽子店,生意相当不错,我们一直在赚钱,而且赚的越来越多。现在我已经有了一笔年金收入,虽然不能让我们活的锦衣玉食,衣食无忧倒也勉强够了。相信我,妈妈,我不会让你当洗衣女工的。”
她很傲气,是属于二十一世纪女汉子的傲气。
萝丝坚信自己未来赚的钱足够包养一群美男纸。(想想看吧,二十年代初,可可·香奈儿就在巴黎拥有了好几幢别墅了)想当年,她拥有汉子一般的方向感和逻辑推理能力,汉子一般阅尽美色(肉文H漫岛国片)的丰富姿势,汉子一般无所畏惧的胆量,汉子一般的健康身体,汉子一般的宽广心胸,汉子一般的粗心大意、大大咧咧和神经大条……尤其是上了大学离了家之后,自己看手机天气预报准备明天的衣服,自己开小轿车在“堵”毒横流的街上治好了晕车的痼疾,自己赚钱自己花,小说绘画两手抓,渐渐的生活中再也不需要多余的男人出现,再遇到雄性生物表白,内心成群结队的草泥马就欢快的奔腾跳跃。
——要你何用?哀家早进化成自己想嫁的男人了!如果不能娶(大雾)一个满意、合拍的丈夫,宁可孤独一生!
这种想法,在这个时代,确实会注定孤独一生= =
“你的钱够给仆人和裁缝支付工钱吗?你怎么能保证稳赚不赔?与其做这种有失体面的工作,哪里赶得上嫁给詹姆斯,当个无忧无虑庄园女主人?”鲁芙冷哼。
“就像您现在这样吗?”萝丝淡绿色的大眼睛变得冷冰冰的,像冰冻的葡萄,“恕我不敢苟同,妈妈。我知道,让您放弃现在的生活很难,可这些对我来说,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我不会试图让您改变固有观念,但愿您也不要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我,希望我们能互相尊重,互相体谅。”
“我不管,我不能让邻居们和朋友们说闲话。”鲁芙起身向外走去,示意这场争执暂时告一段落。
萝丝气愤的喊道:“你不是最瞧不起詹姆斯这样的new money吗,亲爱的妈妈?”
“詹姆斯与没教养的暴发户不同,他正在努力融入我们的圈子。现在的状况也由不得我们选择,你只有嫁给他,你父亲去世后,我们才不会被赶出玫瑰庄园,失去我们拥有的一切。”
双重标准,典型的双重标准!萝丝已经出离愤怒了。
“对,失去贵族的荣耀,名贵的珠宝,华美的衣料,以及贵妇人们的流言蜚语和言不由衷的吹捧奉承……你赢了,妈妈。我答应你,尽一切努力与这位尊贵的詹姆斯堂兄相处。”萝丝的拳头紧紧的攥着,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好像水手凝望着暴风雨中的沉船,“据说毫不相关的人更可能相互容忍,婚姻不就是凑合与忍耐吗?当然啦,如果我跟他实在处不来,那么爸爸去世后,还是您负责嫁给他好了。”
鲁芙哭笑不得:“詹姆斯是个好人,虽然年纪大了点,宝贝。”她很满意萝丝的屈服,虽然费了好一番口舌与女儿作斗争。
“没错,区区大了二十五岁,他还是四十岁的黄金年华呢。”
“至少他会成为一个可靠的丈夫,保你一辈子吃穿不愁、荣华富贵。”
“并且保证您还会有足够多的帽子和裙子,妈妈。”萝丝心灰意冷的敷衍着,“其实这些我都能提供给您。”
“随便你怎么说,萝丝,反正我对付不了你的伶牙俐齿。但我可以保证的是,作为一个诚实可靠而且富有的男人,詹姆斯会让你幸福。”
萝丝的嘴巴撇的更高了:“只要我对他的风流成性视而不见,对他可能沾染上的恶性疾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够了,萝丝!这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该说的话!”
萝丝抱起胳膊,斜着眼仰望鲁芙:“现在已经是二十世纪了,妈妈。”
如果你读过D·H·劳伦斯(劳伦斯虽然出生在工人家庭,他的书中的主角却不乏伯爵,男爵,伯爵夫人,男爵夫人,政界高官……)的书,你就会发现,这个年代上流社会的男女,早就不对“性”这个话题讳莫如深了。年轻人的聚会中,沙龙里,关于“性”、“人性”、“本能”的讨论常常严肃的进行。
当然啦,老一辈的人肯定视如洪水猛兽,比如做了十几年母亲的鲁芙女王。
“安洁莉娅,备齐小姐的狩猎行头,下午她会跟詹姆斯·坎普先生骑马打猎。”鲁芙傲然吩咐新女仆,又斜斜的看了女儿一眼,好像在说:别挣扎了,没用的,宝贝。
安洁莉娅乖乖的去找骑马服了。
“马靴需要补,帽子开了线,马裤不见了……”跟干活时喜欢哼歌的安妮不同,这个新来的女仆喜欢一边干活一边自言自语、自说自话。
打量着镜子里那张圆嘟嘟、却仍旧称得上漂亮的面孔,萝丝忍不住自怨自艾:“我非得嫁人不可吗,安洁莉娅?”
“你当然得嫁人,小姐。”身材高大壮硕的安洁莉娅一惊一乍的说,“你这么好看的小姐,可不能当老处女……哦,我是说,不能当老姑娘。”
“如果一定要嫁人的话,我嫁给你好了。”萝丝把头发绕在手指上,一圈又一圈,“你不会拒绝我的求婚吧?”她水汪汪的绿眼睛像清浅的湖水,眼巴巴的凝视着高大健壮的女仆,目光深沉、深邃、深情。
“……可怜可怜我脆弱的神经吧,求你了小姐……”
……你捂着胸口COS班纳特太太是肿么搞的,安洁莉娅?
马靴,马裤,手套,马鞭,帽子,拖着长裙、窸窣作响的骑马装。
萝丝特别想学着可可的样子,霸气侧漏的撩起裙子,双腿分开跨在马背上。
抬腿,抬腿……
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侧骑上去。
男仆们来来往往,托着巧克力蛋糕和饮料,端到准备打猎去的人群中。满地的猎犬低声狂吠,躁动不安,也沾染了主人们的激动心情,尖细的尾巴像海葵触手一般摇摆晃荡。
白的,黄的,花的猎犬冲下斜坡,人声鼎沸,犬吠马嘶。
“詹姆斯·坎普先生呢?”
“马还没运到,可怜的坎普先生只能晚上来了。”
……谢天谢地!
时间的流逝总是快的出人意料,美好的,甜蜜的,痛苦的,忧伤的……就连詹姆斯堂兄不在玫瑰庄园的时间,也短暂得令人扼腕叹息。
打猎的时间就要结束了。
萝丝扯着缰绳,在四合的暮色中微微愣神。
头顶的天色湛蓝,而东方的天际线则是灰蒙蒙的,西面的天幕却落日熔金、绚烂斑斓。
紧贴地平线的云层是乌沉沉的铅灰色,铅块上方却跳脱的量变为烛火的金红,仿佛青石板上镶嵌了一条宽窄不均的金边,对比反差之剧烈,令人心跳加速、怦然心动。
再向上看去,仿佛洒下了小半块天幕的铂金碎片,明明暗暗,又像揉皱的天鹅绒似的,有着柔软的质感和凌乱的光泽。
天鹅绒布因为夕阳的余光而发亮,再向上的话,太阳就渐渐的力所不及了。淡淡的云层像扯薄了的蚕丝和棉絮,有几片甚至传递出水波的痕迹与浪花的律动。暮色越来越浓,越来越深,头顶的薄云逐渐沾染了少女脸颊般的粉红,鸭蛋青色逐渐成为整个夜空的基调。
眨眼间,胯^下的矮脚马换成了善于奔跑的高头骏马,而满脸雀斑的、瘦巴巴的红毛丫头也长成了肉感少女,差不多到了物色夫婿的年龄。
萝丝无数次被落日感动过,此时此刻也不能例外。
面对自然界的雄浑壮丽,人类会完全丧失自由意志,仅剩下激昂、感慨、惊叹与爱。
女郎不情不愿的向宅子走去——那里象征着秩序、规则和威严——满头被吹乱的红发,像没有抖落的夕阳余晖。她远远就听见一板一眼的腔调——
“必须要再雇佣至少一个男仆,老爷。如果要女仆来服侍坎普先生用餐,实在太有失玫瑰庄园的体统了。”不用说,这绝对是力求尽善尽美的管家布莱克。
“你又老调重弹了,布莱克。别担心,又不是世界末日。詹姆斯并非贵族,他不会介意的。”身体越来越差,布克特先生也免不了越来越懒散。他眯着眼睛挥了挥手,一副无所谓的神态,随之继续闭目养神。
“你必须好好打扮一番,萝丝,我严肃的提醒你。”嫁人是贵族小姐一生中最重大的事情,她们之前所学习的一切、所经受的一切训练,都是为嫁人做的准备工作。
鲁芙一边严厉的训斥着满脸不屑的女儿,一边暗自感慨:教育子女真是件困难的工作,如果母女的关系不融洽,这件工作的困难程度就更高了。
卧室里前不久换上了电灯,白炽灯的橙色光芒,比烛火更加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