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女仆手中的梳子再一次精准无误的击中萝丝的太阳穴,萝丝气势逼人的站起来,霸道强悍的把安妮按在床上,严谨认真的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安妮?难道你在巴黎被人强^奸了?”
安妮直愣愣的盯着萝丝,十秒钟后大笑起来,黑色的眼睛里重新流露出亲切和活力。她抿着嘴推开压在身上的女主人:“我本来以为,您会问我是不是爱上了哪个小伙子。结果……您真的是越来越剽悍了,小姐。”
越来越剽悍的萝丝松了一口气,仍然气势汹汹、居高临下的说:“我确定你没有恋爱。”
“您是怎么确定的?”
“恋爱的女人会变漂亮,安妮。”
“……听您这么说,我真是伤心欲绝。”
“总算开心了点,太好了。不要总是愁眉苦脸,否则你会飞快衰老的。”萝丝握住安妮冰凉的手,“最近遇到了什么难题吗?需不需要我的帮助”
安妮的黑眼睛一瞬间变得像磨砂玻璃那样朦胧,她轻声说:“我正在做一个重要的决定,小姐。等我最终决定下来后,一定会最先告诉您。”
萝丝还算满意的点了点头,决定暂时放过安妮小白兔。
……都说了人家是女汉子了= =
拯救失足(?)少女,是女汉子的当之无愧的使命(好像混进去了不和谐的东西?)。
据说大部分聊天的时间,都是在议论别人、说长道短中度过的。八卦是人的天性,何况是在玫瑰庄园这样封闭的宅子里。
毫无娱乐可言的仆人们,简直把蜚短流长当做唯一乐趣、救命稻草。他们眼光精准、嗅觉敏锐(以怀特太太为典型代表和个中翘楚),很快发现了安妮的异样。仆人们本着娱乐大众的精神,运用一切手段将事态扩大化、复杂化,最后逼得管家布莱克先生不得不亲自出面,勒令安妮从实招来。
可怜的安妮垂头丧气的看着无奈的管家,以及厨房里目光灼灼的仆人们,厨房外和走廊上听墙角的仆人们……理了理围裙,苦笑着说:“我不过是在考虑辞职,布莱克先生,结果让大家这么担心,我实在感到抱歉。”
萝丝发誓,她绝对没有从安妮咬牙切齿的话中,听出任何抱歉的意味。
小姐偷听墙角乐开了花,仆人们却炸开了锅。
“店员的女儿,当女仆还不知足,真是……”汤姆懒洋洋的说,他闲下来的时候总是烟不离手,此时也不例外。
“住嘴,少一点恶意难道会下地狱吗?”厨娘叉着腰,一副“再敢这么说就给你断粮”的愤怒姿态。
安妮仰起头来,笑得有些惨淡:“没错,我生下来一无所有,但我不想死的时候也是这样。”
布莱克先生皱了皱眉,斟酌着开口说:“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吗,安妮?为什么非走不可?”
怀特太太冷言冷语的说:“当仆人有什么不好的?再过几年,等萝丝小姐出嫁,你就是贴身女仆了,多么体面,多让人羡慕,又轻松又能见世面,只有忘恩负义的人才不知足!”
“我没有忘恩负义,也没有不知足!”安妮眼圈一红,提高嗓门大声分辩,“当仆人没什么不好的,正如当矿工没什么不好,当贵族小姐也没什么不好一样。”
她做了几次深呼吸,高耸的胸脯上下起伏,仿佛紧身衣截断了她的呼吸似的。缓了好一会儿,安妮才面色苍白的继续说:“可这些不是我想要的,仅此而已。很抱歉,萝丝小姐,我本来以为等你结婚后,我就当你的贴身女仆,像怀特太太那样与女主人形影不离……可是我发现做女仆不是我想要的,我的梦想在心中蠢蠢欲动,我不能欺骗自己的内心。”
“怪不得这段时间你一直魂不守舍,早点告诉我就好了。”
听墙角的萝丝正大光明的进了厨房——仆人们迅速起立站正——看着小姐把安妮拉到椅子上坐定,听她柔声说:“这是个自由的国度,安妮。在不损害他人的前提下,你有权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并为之承担后果。你不欠我的,也不亏欠任何人,你有权力做出选择。”
“我会的,萝丝小姐。”
“我并不是劝你留下,虽说你辞职后我会难过,我只是希望你充分比较一下利弊,并想好后果。”
“无非就是不那么体面的工作,可能还会受人歧视。就算被人说忘恩负义、不知好歹也无所谓……对不起,小姐,我失态了。”
“好啦,没什么可自责的,我说过了,这是个来去自由的国家,让说三道四的人去见鬼吧。”她瞥了其他仆人一眼,目光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不过话又说回来,多少年轻姑娘削尖了脑袋,想要在大庄园大宅子里谋求一份稳定的工作。你离开之后,正好给其他姑娘们空出了地方,她们会感激得涕泪横流的。”萝丝眨着眼睛,她的笑容一点也不勉强,是真心的、祝福的笑容。
“谢谢您的理解,小姐。”
晚饭后,卧室里,烛光下。
虾红色的窗帘上绣着星月图案,在稳稳燃烧的烛光下水光荡漾。萝丝换上了短袖的白色睡袍,坐在镜子前涂抹护肤品,安妮站在她背后,将手中的一大把红铜似的长发编成麻花辫,防止第二天起来头发不服帖。
“你想好去哪里工作了吗,安妮?”
“想好了,小姐。我会去爸爸工作的店铺里当个秘书,当然了,我肯定会被他骂个半死。”
萝丝忽然扭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老实说,安妮,是不是看到我与可可一起开了家帽子店,你也不甘寂寞了?”
安妮苍白的脸上燃起红晕,她低头整理着手中的辫子,小声说:“虽然这是痴心妄想,小姐。”
她短短的、因干活而粗糙的手被按住了。
一抬头,萝丝淡绿的大眼睛近在咫尺。
“我一直秉承着这样的观念:作为手脚健全的正常人,如果半夜醒来想要喝杯茶,应该自己去拿,而不是拉铃唤醒仆人。比起伺候别人穿衣、梳头,比起一遍一遍的擦拭一尘不染的地板和家具,你们本可以去做更有意义的事,至少去创造价值。”翡翠般的眼睛闪着灼灼的光芒,安妮能从中看到火焰的燃烧,甚至能听到火焰的劈啪作响。
她有种错觉,这些温和的话语,是小姐用灵魂喊出来的。
却无人聆听,无人听见,也无人在意。
“不要去找你父亲,安妮。”萝丝的手紧紧攥着,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命运掌控在手里,“我要在伦敦开一家分店,帽子店,你缝纫的手艺那么好,这家店就由你负责经营。”
安妮吃惊的看着她,粲然一笑。
“我会替你狠狠赚上一笔的,小姐。”
“没错,狠狠的敲诈那些有钱的小姐太太们一笔。”
女主人和女仆热切的聊了一夜,直到困得没力气睡觉了,于是目光灼灼的等着明天。
明天,明天……多么美好的字眼,充满了颤栗的喜悦、忐忑的期盼,还有不安的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巨怪詹姆斯
Chpater9 巨怪詹姆斯
上辈子穿越在二十二岁的大好年华,加上这一生度过的十五个阴雨绵绵的英国年,算起来,萝丝已经在世界上存在了足足三十七个年头。
——她活的足够长,阅历足够多,很多事情早就看淡了,比如金钱,比如名声,比如他人的眼光和评价……
别人不能代替自己生活,别人的评价不能代替自我的认知和定位,自己过得舒心才是王道,其他都是浮云。
萝丝常常自嘲:到了自己这把年纪,唯二拿得起放不下的东西只有筷子……不,只有刀叉。
可是她看清、看穿、看透、看明白,并不代表所有人都看的同样通透——否则这世界上早就没有纷争,早就充满正义和平的正能量了。
看不透、看不穿的人有占据了社会机器的绝大部分,比如在家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鲁芙……
“你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医生告诉我,他完全丧失了痊愈的希望。现在症状还不明显,可不出一年,他就不得不依靠越来越大剂量的吗啡止痛,我们完全看不到希望。”
鲁芙窝在沙发上给枕套绣花,一针一线平稳、精细。她身穿绿色天鹅绒长裙,与粉色的缎面沙发正好相配。沙发的靠背在逆光处显示大朵的花的纹样,紫罗兰色、墨绿色、橙黄色和玫瑰色在鲁芙瘦削的手中起伏,可薄得像裁纸刀裁出来的双唇中吐出来的话,却不那么令人愉快:“你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抓住詹姆斯的心,让他尽早跟你订婚。否则,我们的财产被该死的限定继承法洗劫一空,萝丝。想想看,所有的画像,银质的餐具,珠宝首饰,还有可爱的家具……全都价值不菲,如果你不肯嫁给詹姆斯,它们就全都不属于我们了,你我就不得不去做店员和裁缝,这是你愿意看到的吗,萝丝?”
萝丝懒洋洋的摆弄着长手套说:“想想看,重新添置画像、餐具、首饰和家具,将会是多么令人愉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