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泣离魂
这冯老爷六十有五了,擅长经商,热衷敛财,对女色并无什兴趣,却只因在回武昌的途中,在轮船上偶遇一老和尚,老和尚竟算出他刚错失一单大买卖,并且算出他之前在浙江遭遇过一场劫难,还告诉他若是想给冯家消灾解难,就必须纳一位在特定时辰出生的女子为妾。老和尚叮嘱这冯老爷务必严格按照他写下的生辰八字来寻找合适的年轻女子纳为妾室。
而金霄的母亲正私下找媒婆替自己的女儿金霄说亲,她毒瘾一日比一日更盛,想着趁自己还清醒尚康健,赶紧给金霄找一个家底殷实的好婆家,一来可以让他们母女后半生有所依靠,二来可以让她拿了丰厚的聘礼,后半生好安生抽大烟。
金家和冯家两家托付的媒人拿着两幅八字撞了面,对了八字后,发现两个人竟是“天作之合”。
当冯郁荣捧着鲜花赶到亨利大酒店的时候,酒店的人告诉他那个女人已经离开了。他不知是那女子有意回避,那女子甚是清高,从不见客,酒店的老板也很是庇护她。冯郁荣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中,刚一进家门就被冯老爷叫到书房里训话。这冯老爷竟已给冯郁荣报读了上海的军校,且两个月后就要动身去上海入校。
见不到自己的心上人,冯郁荣是万万不甘心的,他躺在宽阔奢华的欧式大圆床上,辗转反侧,决意明日放学后一定要去亨利大酒店再会佳人。
此时,还站在亨利大酒店外的大树下回忆往事的何重樽注意到金霄从酒店里缓步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黄包车,好像是酒店的老板特地给她安排的黄包车,何重樽一直跟在黄包车后面,看着金霄上了黄包车,一路远送金霄回家。
青瓦红墙内,灯影昏黄。何重樽站在金霄家的楼下,仰面望着楼上窗户里闪动的人影,他沉思了许久,若要他即刻放下,他是如何都割舍不下的,他回到了下榻的客栈,与老阿柒商量,要在武昌开家医馆。
一千年前的霄儿留给何重樽的爱和恨已经被岁月的风沙吹得模糊了,对于何重樽来说,死去的尹霄留给他的伤痛才是深刻而清晰的,他怀里全是抱她时候的感觉,还有她死去时,她浑身冰凉的鲜血,已经她用血写下的那三个字,一切就像一把无形的利刃,狠狠地扎在何重樽胸口,每每想起,便痛不欲生。
老阿柒办起事来利索得很,不出三日,就把开医馆的事情办得妥妥当当,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阿爹“病了”,而且此病无药可医,只有让他投入到工作中,他才能稍微像个正常人。
医馆开在了长江边,春末之际,头疼脑热之人越来越多,医馆很忙,忙得何重樽都无闲暇去亨利大酒店听金霄拉大提琴。
一天傍晚,何重樽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正准备去亨利大酒店听金霄拉大提琴,可刚出门就撞见一位腿上还沾着田泥的庄稼汉背着一女子跑进了医馆,经过一番询问,原来是那位庄稼汉的妻子难产了,他特地从镇上划船带着妻子来到江边找到“阿柒医馆”。
何重樽让庄稼汉赶紧将妻子平放在医馆内的病床上,老阿柒也走了过来,只见那女子脸色发白,身下的裤子已然染透鲜血,老阿柒凑上前摸了摸胎动,发现这女子的肚子又硬又冷,赶紧呼道:“失血太多了,产妇意识不清,得赶紧剖腹。快说,是保大还是保小?”
那庄稼汉已然吓懵,怔然问道:“保大保小?”
何重樽再次听了听胎动,他脸色阴沉,低声说:“小的恐怕已经保不住了。”
庄稼汉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何重樽和老阿柒跟前,嘶吼道:“大夫!快救救我的妻儿啊!”
何重樽见了太多这种场面,事实是庄稼汉送人送得太迟了,孩子取出来时早已咽气,女子也应失血过多而离世,庄稼汉抱着死去的孩子和妻子哭得凄惨无比,任谁劝也不肯放手。老阿柒身子骨老了,拖不动庄稼汉,让何重樽去拖他起来。
“让他哭吧。”何重樽低声叹道,故作淡漠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死人,走到了医馆门口,看着日暮中的江面,哽咽了两口咸涩的泪水。
夜深的时候,庄稼汉家中的人找到了医馆,准备将这一家人连着活人和死人一同接走,就在那一家人忙着收拾的时候,他们发现胎儿的胎盘不见了,就在医馆里的人上上下下忙慌着找不翼而飞的胎盘的时候,死婴也消失了。
这下医馆惹上麻烦了,那一家人死活不肯走,最后老阿柒赔了他们一笔不小的数目,他们才肯带着死人回家,临走前还撂下话,说是燕儿会回来找孩子。而燕儿就是那位难产离世的女子的名字。
待到医馆恢复宁静后,已到凌晨,何重樽准备去歇息了,老阿柒却瞪着老眼睛拽住了他的胳膊,恐慌地嘟囔道:“他走了好多年了,难道又回来了?”
何重樽嘴角扬起一丝不屑的冷笑,按着老阿柒青筋满布的手背,轻声安抚道:“瞧把你吓得,有我在,你怕什么呢?赶紧趁天亮前眯会儿,一会儿天亮了怕又会有病人在医馆门外敲门了。”
“我,我,我睡不着,燕儿回来找孩子怎么办?会不会找我索命?阿爹,要不我今晚跟你睡一间房吧?”老阿柒拽着何重樽的胳膊低声问道,一双老眼睛里满是恐慌和孩童般的乖戾。
何重樽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看着老阿柒满是恐慌的眼睛,轻声叹道:“可怜的阿柒,跟着我几十年了,什么风浪不曾见过,难道会怕一个女鬼不成?我不要你跟我睡一间房,你睡觉呼噜声好比打雷一般。”
“我不,我就是害怕!我要你同你一起睡,你是老妖精,你的脸能辟邪!妖魔鬼怪都怕你!”老阿柒撅着老嘴嚷道。
何重樽无奈,摇头叹道:“那你去睡吧,我在门口守着,我今夜不睡了。”
老阿柒方才松开何重樽的胳膊,自顾走向卧房,边走边推了推老花镜,弯腰四处角落瞄了一番,发现那只惹人嫌的白猫不见了踪影,忙喊道:“阿爹,你的雪沫儿该不会被女鬼吃了吧?我感觉一个晚上都不曾见它出来过。”
何重樽忽地慌张了起来,那可是尹霄生前唯一的“伙伴”,他警觉地扫视着医馆的地下,紧张地呼道:“雪沫儿!”
何重樽叫了好几声,也未见雪沫儿应答,医馆里顿时陷入凝重的沉寂中,忽而医馆的木门从外传来沙沙的声响,何重樽径直奔至大门处,快速打开了木门,只见雪沫儿立着两只后腿站在门口,浑身雪白的猫毛已沾满血迹,嘴上和爪子上也都是血迹。
何重樽丝毫不嫌脏,只因这只猫曾陪伴尹霄渡过最清苦的日子,他弯腰将雪沫儿抱进臂弯里,轻轻抚摸着它的脊背,温声问:“雪沫儿,你这是去哪儿撒欢回来了?”
雪沫儿蜷缩在何重樽怀里,发出呜呜地低鸣声,老阿柒早就觉得这只白猫不正常,看着它满身满嘴都是血,他不禁愕然问:“这鬼猫该不会是偷吃了燕儿的死婴吧?胎盘也是它吃的!”
“喵!”雪沫儿好似听懂了人话,直接从何重樽臂弯里跳向了老阿柒,一边跳一边发出尖锐冷戾的叫声,吓得老阿柒双臂环抱身子,连连后退好几步。
“干什么呢,雪沫儿?!”何重樽见雪沫儿竟然在攻击老阿柒,遂快速追上前,一把揪住雪沫儿,朝它厉声呵斥道。
雪沫儿被何重樽揪住悬在半空中,它注视着何重樽的双眼,盯着他默看了一会儿,遂又作出乖巧惹人怜的模样。
“阿爹,这猫吃人!”老阿柒惊魂未定,颤巍巍地站在不远处,发着抖的手指在指着雪沫儿。
何重樽定睛看着雪沫儿的蓝眼睛,低沉着声音说:“瞧它这身量,也断不可能吃得下燕儿的死婴,阿柒,你去歇息吧,我得给它洗个澡。”
老阿柒是怕极了雪沫儿,转身便溜进了自己的卧房,砰地一声将房门关紧,还特地检查了卧房里的窗户,生怕雪沫儿会趁他睡着后溜进他的房间。
清晨时分,何重樽抱着夜里被他洗干净身子的雪沫儿,坐在医馆门外的老槐树下,一边煮着茶,一边看着江面上的日出。
只听见一阵车轮声和跑步声从远至近传来,何重樽便放下手中的茶杯,心中暗自叹道:“这大清早的,又是哪个病苦的人竟被黄包车送来医馆了……”
何重樽迎着黄包车夫焦急的面孔望去,看见车上昏迷中的年轻女子,那女子正是金霄,她穿着柳色旗袍,素净的旗袍包裹着她清瘦的身子,人已昏迷,他忽地怔然站直了身子,不小心打翻了树下茶几上的一壶热茶,吓得熟睡中的雪沫儿喵呜直叫,可何重樽已然顾不得去安抚受了惊吓的雪沫儿了,起身急急迎上前……
黄包车夫看着何重樽走了过来,忙解释道:“大夫,我不认识她!她昏倒在了江边大道上,我正好路过,想到这里有一个医馆,就赶紧送了过来……”
何重樽看了看黄包车里的金霄,给她掐了掐脉,发觉她并无大碍,只是气血太虚,他打量了一番黄包车夫,见车夫满眼焦急,一脸憨厚模样,他从衣服口袋里掏了几枚银钱,将银钱塞进了车夫手里,感激道:“多谢你好心送她来,我认识她,她并无大碍,我一会儿医醒她就送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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