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几名心腹手下集体道。
阿进当然信誓旦旦“保守秘密”,且对自己来历一无所知。
不过嘛,成守坚始终相信:必要的时候,一个不会说话的死人,比信誓旦旦的活人,更可靠!
去了大半条命的周克慎,被及时送往医院,连夜抢救,取出肋骨下的弹壳,总算抢回一条性命来。
军阀周德征听得手下汇报,在病房外面来来回回地走。很快又站定了,再问手下:“那个白蝶菲……现在是下落不明?”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手下回道。
“立刻派人,到黄埔江一带搜寻白蝶菲下落,一有了消息,立刻前来禀告。”周德征下命令,又道,“这件事,只说是克慎遇歹人中了枪。其余的,关于许家干小姐白蝶菲,告诉众人,谁也不准往外吐露一个字。谁要是透露了风声给许公馆……嘿嘿,想想他有几条命!”
“是!”心腹手下立刻道。
“还有——”周德征又道。
心腹叉手侍立。
周德征:“还有,这次掳白蝶菲一事,说是阿进出的计谋。可我平时看阿进此人,不像是能出如此计谋的人。更何况阿进今夜突然失踪。去查查阿进何在,把他带回来,好好问一番。必要的时候,可以用任何方式逼问!问清楚阿进此人的背后指使!”
心腹领命而去。
事情实在蹊跷!
能想出如此计谋,自然不是什么糊涂虫,不至于不知道“出力破坏周许两家交情”的严重后果。
这件事情,只怕另有其人。
不管对方来头如何,他分明是要对周许两家不利。
已知儿子性命无大碍。病房外,周德征眉头紧皱。
白蝶菲在黄埔江生死未卜;而许炳元此人,对他这个新认的干女儿,究竟能有几分上心?
但愿,许家老爹,真如社交界传言的那样,只是找个干女儿,好为亲女儿挡一场许老爷明显不满意的姻缘!
顾永昌已经派出大批人马去找人。
“这位白蝶菲,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你崧儿陪伴的时候,出了事。唉,崧儿平时看着你是个精细人,怎么出这么大娄子。这一次,人找不回,许家那边,咱们可怎么向人家交待!”顾永昌数落长子。
顾维崧站在地上,脸色苍白,低头不语。
心中,已成一团乱麻。
他平时也算为人精细,可这一次偏偏……偏偏这般容易着了道儿!
突然电话铃声响。
管家郑叔上前接电话。
顾维崧突然抬头,说:“我来接!”
他快步上前,拿起话筒,听完话筒另一边的汇报,很快放下话筒,来到父亲面前。
“刚刚得到消息,周家少爷周克慎,今夜中枪入院,伤势较严重,但手术后已无性命大碍。”顾维崧面对父亲,抬头道,“白蝶菲的失踪,十有八九,和周克慎有关!”
许公馆。
“白小姐当天被掳,周克慎当夜中枪。周家只说周少爷是遇到歹人,又不说何等歹人,且买通报馆禁止刊发此事。周克慎曾扬言对付白小姐,而以他的为人,在类似事件上往往很少食言。所以基本可以推断,白小姐被掳,和周克慎有关!”陈兆轩在许炳元分析道。
外表看似平静,实则内心波澜。
得知白蝶菲被掳的一刹那,他几乎断定是周克慎所为。再听闻白蝶菲被掳的经过,心中又难免疑惑。疑惑归疑惑,内心还是焦急,恨不能立刻到周家去找人。然后得知了周克慎中枪的消息。
这件事,十有八九是个大圈套。无论是白蝶菲还是周家混帐少爷,其实都是中了圈套。
陈兆轩恨不能立刻去找人,终究克制了冲动的情绪。他明白,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比不得许家在上海滩的影响力。
许炳元在地上来来回回走了几圈,站定了,回头对陈兆轩说:“轩儿,你立刻去查,可以动用许家的所有关系,去查蝶菲下落。有消息,立刻告诉我。”
虽说认干女儿是为亲女儿“更好的姻缘”,可多日相处,许炳元对这个出类拔萃的干女儿,却也还是有几分真心喜欢的。
如今,白蝶菲突然被掳失踪,他内心深处,却是真正家长式的焦急。
身边诸人,也只有一个轩儿最能干。这件事,交给他,比交给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更让人放心。
陈兆轩却还是站在当地不动,抬头看着老爷,道:“白小姐被掳失踪之事,倘若被报馆得知,只怕得做些文章出来。”
“还是轩儿想得周全,我也是急糊涂了。”许炳元唉一声,道,“通知报馆熟人,关于蝶菲失踪一事,不要上报,不要透露半点消息到外界!当然,这件事,你到顾家也可以说一声,让他们帮忙保密。以及周家那边……可以设法暗示。”
陈兆轩低头答是,这才领命而去。
哪怕内心焦虑如焚,也会顾忌考虑到白蝶菲这个年轻姑娘的声名清誉。
白蝶菲被锁在一个小舱内,发起了高烧。
“爹——娘——”
高烧中,她似又回到童年,在土布铺就的木床上发着高烧,辗转反侧,娘一遍又一遍绞了冷毛巾敷在她头上;爹在烧了很多松枝的灶台上熬出最鲜美的鸡汤,端到她面前。
……
滚烫的姜汤灌入口中,她全喷了出来,开始大声咳嗽。
“不识好歹!老娘好心喂你姜汤,喷了老娘一身!病就病死了,真要病死了,直接扔到江里喂鱼!”船上唯一“女人”牛大娘,将半碗姜汤往角落里重重一放,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锁上小舱。
封闭的船舱内,空气污浊。白蝶菲趴在床上,咳得脸红气喘。半天,才止住咳声,只觉得全身滚烫。
她强展双眸,看到床角半碗姜汤,一碗清水。
嘴唇干裂,她双手撑着,强自移下床,先是半碗姜汤,一口一口喝下;然后是一碗清水,一气灌下。
她不能死!
她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一艘“贼船”上!
她要留着性命,设法逃脱——逃回上海滩!
作者有话要说:
第57章 鸦片匪寨
封闭的小舱内,光线不透,甚至分不清白天黑夜。
只是偶尔开门,牛大娘高壮的身躯硬是挤进来,将干粮清水等物放在地上,就此离去。
也不知在江水中漂泊了多久,这一日,船终于停下来。
小舱门打开,牛大娘闯入,见白衣姑娘,蓬头垢面,气息奄奄趴在床上,一身白衣都现出明显的污渍,容色亦是明显的憔悴。
船老大从老婆身后探出个肥脑袋,摇头道:“货色明显不新鲜了,这样子……只怕不能带到寨主面前。”
“谁说要这般模样带到寨主面前。先把人带上岸,带到寨子里,再好好梳洗打扮一番。我看不成问题,这姑娘模样着实不错,虽然病中,打扮得好了,也是城里人娇怯怯的小模样。寨主见了,包管喜欢。”
牛大娘说着,直接上来把姑娘从床上拎起。
白蝶菲虽说病中,却也将刚刚的言语听了个明白,不由得脸现惊惧之色,挣扎道:“我没有骗你们!我是租界名门许家许炳元的干女儿,只要你们放我走,让我回上海,开价多少都可以!否则……我干爹总会查到这里……”
“哈哈,上海滩到处认干爹的小娘们我见识得多了。什么许什么饼……你就是说你干爹是蒋老头子,也得乖乖跟我们走!到了这边,天高皇帝远,别说你的什么干爹,就是□□还是满清小皇帝,他也管不到这里!”
牛大娘说着,将她硬生生拖出船舱。见她还是挣扎不休,不耐烦起来,朝丈夫丢个眼色。
船老大立刻拿个结实的绳索将白蝶菲双手捆绑,稍一用力拉扯,白蝶菲重重倒在甲板上。
“这姑娘看样子是走不了山路。也罢,就让她享享福,和你我一样,坐着轿子上山!”
牛大娘挥手,很快有多名水手抬着三顶竹椅轿,接连下船。
白蝶菲抬头,望向前方,见岸上,青山苍茫、石路崎岖,想到什么“寨主”,惊惧到:“这……这是什么地方?”
没人回答她。
牛大娘扯过一块青布,将她的嘴也堵住了。
三顶竹轿。当先一顶是牛大娘高壮的身子硬是挤在明显窄小的竹轿中;然后是船老大,也是肥胖的身子在竹轿里坐了个满满登登;第三顶就是白蝶菲,口中塞着青布,双手已然反绑,被绑在了竹轿上。
三顶竹轿后,尾随着十多名水手,个个挑着担子,担子两头是空木箱,排成一条长蛇,紧跟其后。
青山深处,大片花田。
鲜花盛开,姹紫嫣红,一望无际,起伏连绵。阵阵风来,花香醉人。
醉人的花香,却分明是异香——醺得人都几乎要入醉梦。
白蝶菲嗅着醉人的异香,瞪大眼睛,打量着眼前从未见识过的美丽花朵。
这些花,美得妖娆,香得异端。田中又有三三两两穿土布衣衫的农夫,穿梭于花丛中,寻找着青绿色的果实,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割开果实,搜集着从果实中流淌而出的乳白色的汁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