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娇茜回头说父母:“当着人家大少爷的面,你们就不能注意一下脸面吗?”
“唉,我也是听她妇道人家一番蠢话,忍不住说她几句。一时忘了顾大少爷在场。也罢,爹以后记着注意。我们老俩口可以不要脸皮,闺女的脸皮可是值钱得很呢。”孙父笑道。
孙娇茜一跺脚,自己跑进大卧房了。
孙母还不满道:“我虽识字不多,说的话未必是蠢话!东洋人,西洋人,左右都是洋人。这洋人往进打,还专打朝廷呆的地方。谁又敢打包票,这南京城,就真的不会成了庚子年的北京城!”
陈兆轩奉许炳元之命,亲自开车,载着白蝶菲到许公馆。
“打起仗了,蝶菲你一个人住在那里,我也不放心。就叫你搬来。已经收拾下一个房间,至少这仗结束前,你就住在许公馆,也尽量不要外出。呆在这里,总比别处要安全些。”许炳元道。
“干爹待蝶菲如此,蝶菲真不知该当如何报答。”白蝶菲低头道。
“怎么还把自己当外人!”许炳元摇头道,“你还是不明白吗?你既然认了这个干爹,你从此就是许家的一员。一家人,就不用再说两家的人话。”
白蝶菲抬头,绽开一个笑容,叫一声“干爹”,却也再没能多说些什么了。
夜晚,许公馆的花园。
听着远远的枪炮声。白蝶菲坐在一棵树下,突然长叹了一声。
“你现在是觉得,自己是在寄人篱下。所以才要学林黛玉,长吁短叹吗?”陈兆轩从树身后转出,取笑她。
白蝶菲白了他一眼,又抬头望着星空,道:“干爹待我,真正恩重如山。这恩情,也许一生一世,也报答不完了。”
“说到底,你就是觉得,自己现在住在许家,又要承老爷恩情。倒不如,”陈兆轩站她身后,停顿一下,又道,“倒不如,早早嫁到顾家。从此居住夫家,天经地义,自然不会有这些心理负担了。”
白蝶菲弯腰,捡起一石块,转身砸向他的脑袋。
陈兆轩闪身避开,还道:“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什么时候正式成为顾家大少奶奶吗?”
白蝶菲直接踹出一脚,重重踹在他的膝盖上。
陈兆轩弯腰捂膝,又抬头不满道:“我是跟你说正经大事,你却这般……这般恩将仇报!”
白蝶菲抬脚欲再踹,陈兆轩转身奔到树后了。
白蝶菲从树下石凳上站起,拍了拍手,径直走向洋楼,回自己的房间,一次也没回头。
陈兆轩从树后转出,抱着胳膊,倚着树身,看她离去的背影,摇头,批评道:“姑娘家凶起来,连眉眼都变狰狞了,这样的话,真的模样会变丑!”
……
无论是白蝶菲还是陈兆轩,都没有发现——洋楼,一扇窗,一张小脸隐在窗帘后,注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二小姐许琳娜,咬着一根手指,几乎咬下一块皮来。
终于将咬出明显齿印的手指放下,她背着手,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找出画夹,将一大摞陈兆轩的画像,取出最上面的一张——最近才开始画的。
将完成一大半的画像,撕成一条又一条;再将一条又一条的纸,撕成一小块又一小块……最后将这些碎纸片揉成一团,直接扔进了纸篓里。
作者有话要说:
八月十三日,上海各处,枪击声不绝。
先是上午九时多,北站与宝山路一带,日本便衣队和中国保安队的枪战;
接着这般中日两方的枪击与冲突,蔓延到上海各处;
当日下午,八字桥的持志大学附近,更激烈的中日两方枪击;
下午四时左右,日本陆战队司令部,挂出了日军作战的战旗指令,于是停在黄埔江与长江水域的日本舰队,万炮齐发,射击中国军队阵地与上海市区——中国军队立刻反击。
……
八月十三日,始于上海街头,中日两军,正式开战!
(注:
以上正文中关于八一三事变的相关描述,源于以下资料,附网页地址及相关段落——
junshi.eastday/jingdianzhanyi/201506/48580_5.html
八一三上海事变:华军欲制敌先机
究竟是谁先在上海开出第一枪,现在已经无法清楚的查证,但是可以比较清楚知道的是,在八月十三日上午九时过后不久,于上海的北站与宝山路一带,爆发了日军便衣队与中国保安队射击事件,接着事件持续扩大,上海各处都开始传出枪声与冲突。十三日下午,在八字桥的持志大学附近,中日双方爆发了更为直接的射击事件,中日两军当然立刻进入阵地待命;在当天的下午四时左右,日本陆战队司令部,挂出了日军作战的战旗指令,于是停在黄埔江与长江水域的日本舰队,立刻万炮齐发地射击中国军队阵地与上海市区,中国军队立刻加以反击,于是中日在上海的军事冲突,就于八月十三日,在上海市街头正式开战。)
------------------------作者胡乱说些相关历史的分界线-----------------------
关于1937年的南京和庚子国变的北京:
1937年年底的南京,日军入侵之前,南京城中等以上的人家,尤其是有钱人家,但有法子的,几乎全跑了。留在城内五十万南京居民,几乎都是没法跑路的平民。火车票一票难求,莫说车厢内,就是车顶甚至车底都“塞满”人。民国时期的难民火车,车顶上坐满人,车底某“横梁”之间都趴着人。经常有人熟睡或解手之际,从车顶或车底滚落车轮下……至于小孩子身轻,身处呼啸的火车车顶,风大或脚滑就落车下,从此 生死不明,彻底和父母家人失散的例子也不少。
然而八一三事变后,确实有小部分上海人为逃难,往当时的国民政府所在的首都——南京跑的,潜意识里认为首都总能安全些。当然到冬天,南京大屠杀后,魏特琳日记里就记载有在她庇护下的金陵女子大学的女难民们,很多人商量着设法逃到上海。
以及,如今“南京大屠杀”,时时被提及。但相比之下,同样的首都大屠杀,清末庚子国变的“北京大屠杀”,反而被提及的不多。事实当时的北京城和1937年的南京城一样,成人间地狱。相当惨烈的一点,很多名门闺秀,大臣家的女眷,不分年龄,从七八十岁的诰命夫人到中年的年轻的甚至年方十几的稚龄少女,甚至包括王府格格,原本都是金尊玉贵的人物,成批的沦为洋人的官妓,有被摧残至死的。同治皇后的父亲妻女被□□后集体自尽的,直隶总督的七个女儿全部沦为官妓。
有一个亲王只身逃出,来不及带出家眷,事后听闻妻子姐妹以及多个未出阁的年少女儿们轮为官妓被摧残至死或自尽,全部!结果他大哭大恸之下投井自杀了。
-----------------------关于靖康耻亡国帝姬们集体惨剧的分界线-------------------
说到庚子国变,又想到靖康耻。
有个史实,满清的祖先是灭了北宋的金人。靖康耻,北宋的帝王女眷们,众帝姬以及郡主皇妃王妃等等……最好的出路也不过是成为金国王孙公子的姬妾,这是北宋亡国公主最好的出路。有几人是历史记载在册的沦为姬妾后被虐待至死。余者,十女九娼。包括赵构生母在内,诸多北宋皇家女眷送到浣衣院,其实就是供金国上层人士淫乐的妓院。浣衣院,有姓名记录的北宋帝姬,以及太后皇妃,成群的沦为娼妓。
靖康耻之前,哪怕士大夫,对于女性贞节的观念,也是劝“性命要紧”,原本古人也没那么重的贞操观的。靖康耻之后,北宋亡国的皇家女眷,尤其是公主们集体沦为娼妓,实在是汉人们的奇耻大辱。士大夫观念转变,开始宣扬“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身为男子们,面对国耻,不说男儿们该如何保家卫国,而是认为沦落为娼的帝姬们该立刻自尽才对!此观念在元朝,蒙古人统治时期,还没盛行。到了明清,就彻底盛行了。如今所谈的“封建贞操观”,其实主要是在明清两代。
从北宋的亡国帝姬,到清末庚子国变们留在北京未及逃出的名门千金们……历史在不断地重复。
当然南京大屠杀中,一旦落入日本人之手的女难民,无论是富家千金还是大学生还是女职员还是贫民家的女儿们,遭遇都一样的。
大难时,不□□份贵贱,命运最悲惨的,女性首当其冲。
第95章 日货
枪声,炮声,炸弹声……上海闸北,一幢幢房屋被炸毁。从房屋中涌出一拔拔的平民,在浓烟与枪炮声中,哭喊着奔跑着,被人群挤散,又在被挤散的人群中,呼儿唤女,寻亲觅友。
一个穿布衣裤褂的女子,一手牵一个小脚老太,一手牵着一个五六岁男童,背上还背着一个包袱,两手牵得紧紧的,在人群中挤着跑着,突然被什么物事绊倒,重重跌倒,这一跌倒,双手都不禁松开。待她爬起来时,唯有儿子虎娃紧紧地抱着自己的一条腿。
“虎娃,你姥姥呢?”她在浓烟中焦急问。
“刚才姥姥还站在那边。然后跑来一群人,等那群人跑完,姥姥也不见了。”虎娃回答,然后看着娘脚下,道,“娘,这里有个小弟弟,怎么还躺着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