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娇茜见他竟然还是不肯相信,心里一急,眼泪又流出来。将他用力一推,自己跑去坐在床边,低头向里壁,一抽一抽地哭。
顾维崧见梳妆台旁边的脸盆架上,有温水毛巾,当下拧了个湿毛巾,走到她身边,也坐在床沿,为她擦满脸的泪水。
孙娇茜回头,流泪对他道:“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总是在这样的人生大事上犯糊涂呢。”
顾维崧擦干净她的脸,看着她泪水盈盈的眼,什么也没说,突然凑上前,吻住了唇——也堵住了她的嘴。
孙娇茜眼一闭,又是一滴泪滑下,流到了两人的唇间。
顾维崧尝到了她唇舌间红枣桂圆等果品甜丝丝的滋味,也尝到了她的眼泪苦涩。却又感受到她丰满的胸部,一起一伏。他索性抱住了她。
两人身子紧贴,又都情动。
顾维崧嘴唇向下,吻住了她的下巴,吻住了她的雪□□颈,再向下……吻到她的衣襟。
她的丰满胸部,起伏得更厉害了。
他抱着她倒下床,解开她的衣衫……这一次,仍然是谨记医生嘱托,他仍然只是用手和嘴唇,满足了她,也满足了他。
仍然和那天晚上一样,他擦试了自己,再亲手放好洗澡水,将她除尽衣衫放进温水中,为她清洗身体。
这一次,孙娇茜没有紧闭眼。她半倚在澡盆中,呆呆地望着前方,突然回头问他:“你说,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能不能……一直过下去?”
“怎么就不能一直过下去?”他冲她笑道,“等孩子长大了,满地乱跑了,我也可以不叫下人,亲手动手给你洗澡。”
孙娇茜脸变得绯红,复又苍白,低头道:“你不肯相信我的话,可我还要说,对白蝶菲,你要留个心眼,提妨她,提妨她有朝一日,处心积虑害了你全家!”
顾维崧将双手从澡盆里拿出,甩了甩手,站起。
孙娇茜抬头看他,又低头道:“你走罢,有了身子的女人,不需要有男人总是整夜陪。”
“我还是回顾公馆休息,我在这里,总是害得你不能早睡。”他说着,转身走出门,竟然真的就此离去了。
门被关上了。
孙娇茜抬头看着紧闭的门,突然站起,从澡盆里站起,赤足走下地,也不擦干身体,就这么走到床上,全身是水就往竹席上一躺,拿被子蒙了头。
第二天,八月十三日,上海宝山路的一处大饭店。
上午快九时,顾维崧赶来见父亲,在大饭店的阳台上,父子面对面坐着喝咖啡。
“阿坚终于托人送回消息,土行的那批货,在城外,被日本军队扣押下了。这条运货的路,一向打好了招呼,莫说国人黑白两道,就是日本人,咱们和他们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到如今出这么个大岔子,倒也古怪。这事换到以前,完全可以找个上海有头脸的中国人,和日本人去交涉,花些钱力,再用些人情,也能把货要回来。可如今时局不同了,我顾永昌能找到去说情的中国人,未必能在这个时候说动日本人。我琢磨着,这事,也许得直接找个能真正说得上话的日本人。”
“可是,咱们顾家认识的几个日本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能真正说得上话的,好像没有。”顾维崧如实道。
“崧儿你说的没错,我正是愁这个。阿坚和那批货一起,如今被日本人扣着,我已经派人出城,去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等有了消息,再看怎么办。”顾永昌放下咖啡杯,皱眉道,“但愿,这段时间,不要真的打起仗来。否则事情更难办了……”
话音未落,突然砰砰砰——街头传来阵阵枪响。
顾氏父子高居阳台,向马路看去,见一支中国保安队,和另一队人,在马路上跑来跑去,互相开枪。
整个大饭店都震动了。很多客人涌到窗前、阳台上,看着马路上的枪战。
顾永昌见饭店一名经理跑来跑去,向长子使个眼色。
顾维崧会意,上前将那名经理拦下,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打起来了,真的打起来了。”经理颇有些情绪激动,指着阳台下,道,“看到了没有,和咱们保安队开枪互打的,那些人,穿着中国人的衣裳,却是叽哩呱啦说着日本话。据说是穿便衣的日本人,在街上就和咱们中国人打起来了!”
……
八月十三日,上海各处,枪击声不绝。
先是上午九时多,北站与宝山路一带,日本便衣队和中国保安队的枪战;
接着这般中日两方的枪击与冲突,蔓延到上海各处;
当日下午,八字桥的持志大学附近,更激烈的中日两方枪击;
下午四时左右,日本陆战队司令部,挂出了日军作战的战旗指令,于是停在黄埔江与长江水域的日本舰队,万炮齐发,射击中国军队阵地与上海市区——中国军队立刻反击。
……
八月十三日,始于上海街头,中日两军,正式开战!
顾维崧立刻想到桂香院,接近城郊了。只怕离中日两方交火的地方也不远。
他请求父亲将孙氏一家接到顾公馆,却遭拒绝。
顾永昌道:“这正室还没过门,就将其他女人连同其父母一起带进家门,这算怎么回事?名不正言不顺,说出去也不像话。不过崧儿你说的对,桂香院那个位置,的确不安全。得另外找个地方。”
顾维崧低头不言语。
“崧儿,你又在跟父亲生气是不是?”顾永昌摇摇头,道,“去年我还因为白小姐和你父亲闹别扭,今年又换成了孙小姐。我算看走眼了,一向觉得你为人太过老实,可短短不到一年……先有白小姐后有孙小姐,这两位小姐加在一块,大概足够你和家人闹翻了。”
“父亲误会了。我刚才是在考虑着,倘若租下这大饭店的一处套间,租到孙小姐生下孩子后,得用多少钱。”顾维崧低声道。
“租界,大饭店,这洋人的地盘,日本人总是有所忌惮。你倒是想的好地方,只是非常时期,这大饭店大套间费用就更难得了。而且孙小姐还得有□□个月才生产吧。这一算下来……我知道崧儿你的积蓄并不多。这笔费用,算在顾家头上。顾家虽非大富,但养一个未出世的长孙,还是能养得起的。”顾永昌道。
“多谢父亲成全!”顾维崧一躬扫地。
顾维崧亲自开着汽车,将孙娇茜及孙父孙母,从能清晰听到枪战的桂香院,直接拉到租界大饭店。
丫头老妈子,另坐一辆马车,带着七八个箱笼的细软,随后赶来。
大饭店的套间,一个主卧,两个随从房,一个会客室,一个餐厅,甚至还有一个小厨房。以及全套的欧式装饰,着实气派。
孙家三口环顾左右。孙母先开口,向顾大少爷唉声叹气道:“这地方,得花多少钱啊,真是让大少爷破费了!我们孙家,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顾维崧赶紧欠身道:“您太客气了。这是我们顾家应该做的。”
“这个时候,租这样的房子,一定花了许多钱。给维崧添这样的麻烦。要不我还是和爹娘回南京城养身子,待孩子出世,再回上海吧。”孙娇茜在如此豪华的套间,颇有些局促不安,开口道。
“这个时候,哪能轻易出城。更何况日本人能打到上海,难保他们不定什么时候再打到南京。你留在上海,好歹有我们顾家照应,总之要保你周全就是了。”顾维崧立刻道。
“其实我也觉得还是回南京那边好。再怎么说,蒋委员长就在南京。日本人能打到上海,那是因为上海最大的官也只能听蒋委员长的吩咐。日本人有那个本事打到蒋委员长国民政府在的南京吗?我倒是觉得,倘若安全出城,回了南京,应该问题不大。”孙父在旁插嘴道。
“老头子你忘了庚子年了?这才过去三十多年还不到四十年,八国联军都打到北京,把西太后清皇帝都打跑了。我不早跟你说了,我一个表舅的女婿的三大爷一家子都陷在北京,最后是他三大爷就带着一个当年疯掉的闺女跑出来,到如今疯闺女早变成疯婆子,连话都说不清,还由她老爹养着,除了她老爹什么男人都不能见,见了就要钻柜子躲起来。唉呀,说起来当年北京城那个惨啊,真成了活地狱,那帮洋鬼子,都是魔鬼投胎的,死后个个得下地狱上刀山下油锅被小鬼们剥皮油炸!”孙母咬牙切齿说着,又点头道,“前有清皇帝西太后,后有蒋委员长宋夫人,我倒是觉得,这真要和洋鬼子打起来,不管是和西洋鬼子还是东洋鬼子,这朝廷在的地方,反倒是最不安全的!”
“什么朝廷,现在是国民政府!几十年前的旧事,能和现在比吗?你呀,就是妇道人家的见识。”孙父当着顾维崧的面,毫不客气数落老婆,“敢情这国家大事,还能被你一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妇道人家算准了不成?”
孙娇茜在旁脸一阵红一阵白。
顾维崧在旁明显呆不住了,当下笑道:“这仗打起来,家里生意也有了变故,我也得赶紧回去,和父亲一起料理。就不打扰了。”
“顾大少爷,您太客气了。”孙父孙母双双道。
顾维崧很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