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菲所居小公馆,里里外外成群的下人们,都是许老爷找来的。真正听命于许老爷的一群下人,所任职的小公馆,轩少爷那样的身份,竟然跑进蝶菲的卧房谈事?可能性有多大?”
“你……你不肯相信我?”孙娇茜又急又气。
“更何况,你当时又怎么会在蝶菲卧房的卫生间?原来小公馆内,女主人的卧房私密空间,也是任人随意进出的吗?”顾维崧又问她。
“可这是事实!当时我去小公馆还香水给白蝶菲,下人一定要我吃了晚饭再走。我一个人坐着等,突然内急,就想起她卧房里有个卫生间,然后我跑进去,在里面待了半天,正要走出卫生间,听到白蝶菲和另一个男人前后走进卧房的声音。我……我一开始以为那个男人是你,转眼听到声音知道不是。光脚走到门缝前,看到的是轩少爷。我承认,一开始,我也怀疑是那种情况。可是我很快听到轩少爷和白蝶菲的对答,他们在说着向顾家复仇的事。白蝶菲说她父母是死在顾家人手里,她对轩少爷说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她不可能真的爱上顾家少爷!”孙娇茜一口气说出,说到后面,已经泪流满面。
“轩少爷和蝶菲都是那么聪明的人,竟然在下人成群的小公馆,一起到蝶菲的卧房谈事,还不知道一墙之隔的卫生间,藏着一个人将他们的话全偷听到了。”顾维崧将她的手从衣裳上拔开,然后掉头就走。
“可是我说的全是真的!”孙娇茜冲他背影哭着喊。
顾维崧回头,冲她语气平静道:“你现在有身子,不要乱动情绪。好好养身子,不必顾忌太多。你放心,你的骨肉,自然只有你这么一个母亲。只要你不生事,我保证不会让你受委屈。”
“你……你不肯相信我说的真相,只肯相信她的故意撒谎!”孙娇茜泣不成声。
“蝶菲受伤不轻,我得去看望她一下。只要她伤得不太重,我会尽快赶回来陪你。”顾维崧说完,转身离开了。
孙娇茜呆呆地站在原地,待爹娘走来,低声劝慰自己。她突然一把抓住娘,痛哭失声。
医院。
上好药,裹上纱布,听完医嘱,再打了针。白蝶菲站起,径直从顾维崧面前走过,甚至没用眼角瞥他一眼,仿佛这个人压根不存在。
顾维崧一言不发,只是跟在她身后。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下楼梯,走出医院,至大门前,白蝶菲正要招手叫来一黄包车,顾维崧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硬拉进自己的汽车。
“你干什么?你让我走!”白蝶菲挣扎,挣扎不开,冲他怒道,“难不成,你要带我去旅馆,把我当作……当作另一个孙娇茜?”
“事实上,那天晚上,我喝醉了酒,看到同样穿一身白衣的孙娇茜,酒醉中,把她当作了你。我是把她当作你,才犯下那样的错误。”顾维崧低声道。
白蝶菲死死盯着他,他低头不敢看她。
白蝶菲突然举拳打他,重重捶在他身上,哭着道:“可你为什么还是犯下那样的错误!那天晚上我就站在门外,听到你和她的声音。为什么要让我亲耳听到!”
她已然泣不成声,索性在他怀里痛哭失声。
她在他面前,表现得完全是个为爱受伤、吃醋痛心的情深女子。
……
“我觉得我越来越卑鄙了!我就是个卑鄙小人!”
无人处,白蝶菲和陈兆轩说着在桂香院发生的一切,突然流下眼泪,这一次的泪水,却完全是真诚的:“我够卑鄙的,用那样的手段,对付曾经的好朋友。设计诬蔑她,让她在顾维崧面前真话也变得像假话,从此百口莫辩!”
“你不必如此自责,你所做的,完全是别人要害你的前提下,你在设法自保。孙小姐说出那些话,就是在害你。你巧妙应对,就是在设法保护自己。更何况,如我之前所说的,孙小姐既然怀上了顾维崧这个正人君子的孩子,她就已经不再把你当作朋友了。你又何必再三顾忌?”陈兆轩看着她,突然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等孙小姐生下这个孩子吗?”
“那我能怎么办?”白蝶菲流泪回头看他,“难不成,我要恶毒到弄死她腹中的孩子?”
“她生下这个孩子,对她自己没什么好处的。顾家始终不提名份,只怕另有打算。更何况,倘若顾家有荣华不再的那一天,她带着顾家的骨血,岂不是终身拖累?事到如今,她自己不拿定主意堕下胎儿,旁人确实也没办法!这个孩子,要不要留下来,也只能看她自己!”陈兆轩道。
白蝶菲不言语,兀自流泪。
她想到医院大门外,汽车中,她捶打着顾维崧,在他怀里哭泣,一开始固然是“作戏”,可到后面,她的哭泣,已经是发自肺腑。
她哭昔日的好友孙娇茜就这样被牵连进她的复仇计划中;她哭自己的卑鄙无耻为求自保不择手段;她也哭那天晚上在旅馆门外亲耳听到的一切!
顾维崧突然低头,在她耳边说:“我想,我终究是要和你说清楚——”
“蝶菲你是我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固然是我的感情自主。可是,我对孙娇茜,已然犯下不可原谅的大错。孙娇茜,她是我要负的责任,这样的责任,不可逃脱。所以……孙小姐,早晚要在顾家得名份,希望……”他没有说下去,半晌,又自责道,“我枉负君子之名,到如今辜负了你,也辜负了她。蝶菲,你打我吧。你用力打我几巴掌,我心里才好受些!”
白蝶菲看着他,眼眶中饱含着泪水,终于成两滴大大的泪珠,就此滑落,滴在了他的衣襟上。
她没有去打他,只是将他用力一推,自己转身打开车门奔下,一路奔跑,眼泪飞在风中,跑出一大截,看到刚刚停驶的电车,跳上电车。在一电车人异样的眼神中,独自哭泣了一路。
他竟然说他辜负了她,要她动手打他几巴掌,说这样他心里才能好受些。
她一路哭,一路想:整桩事中,真正该打的,还是她自己!
这“整桩事”,还能再回头吗?
陈兆轩得知她“又在动摇”,只冷冷地对她道一句:“不要忘记,你对令尊令堂,最后一眼的印象!”
她怎么可能忘记!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二女撕逼,谁对谁错?
第94章 战事
第二天,晚上,顾维崧回到桂香院,带来一包燕窝。
孙娇茜闭门不开,只在门内说:“已经晚了,大少爷不方便久留,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孙母在旁唉一声,冲门内道:“大少爷带了一包最上等的燕窝来,茜茜你就不要再闹脾气了。”
孙娇茜打开门,仰头看着顾维崧,道:“几天前就送来一大包燕窝,放在厨房,还没怎么吃呢,你又何必又送来?是因为白蝶菲送了燕窝,你也跟着再送一份?何必这般莫名其妙!”
她又想关门,他伸手揽住了她的肩头,揽着她,径直挤进门。
“天这么晚了,你还是早些回你的顾公馆或者……去找她吧!反正她说什么话你都信,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你走吧!”孙娇茜有些失控地将他往外推。
顾维崧兀自站在门内,伸手关住了门。
孙家二老站在门外,对视一眼。
孙父摇摇头:“这不和咱们年轻时一个样?趁着年轻,小俩口就爱闹别扭,吵吵架,闹闹别扭,过不了一晚上,又能和好。咱老俩口,也早些回房休息的好。”
孙父转身先回了房。孙母也脚步慢慢地跟着回去。
回到房间,孙母突然长叹了一声,道:“顾大少爷,真是没的说了。说是白小姐带来的燕窝,比他送的那包,更好。所以他特地找来最上等的燕窝,再送给茜茜。唉,老头子你说,这要是真的夫妻,真的小俩口,该有多好?”
老俩口坐在房间里,在雪亮的电灯泡下,对视几眼,同时叹口气。都是默然无语。
还是那间卧房,孙娇茜被顾维崧揽进怀里,又忍不住哭起来。
顾维崧揽着她,低头对他道:“我送燕窝来,是因为,我看到白蝶菲送来的燕窝,比我之前送的那包,明显更好。这是我的疏忽了,只吩咐下人们采办这里的各色精细食,却忘了交待一定要最好。所以,别的也就罢了,这一天,我跑遍全上海,找来最上等的燕窝,再送来。算是我的一份心。已经吩咐了下人,明天一大早,就取一两燕窝,用小银镊子,取干净燕窝里的小茸毛,加上少许冰糖,用银铫子慢火熬出来,每早吃这么一碗,最是滋阴补气的。”
孙娇茜听此言,哭声渐小,又哽咽着抬头,道:“你能这般用心,我真的得是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了。可是你不肯相信,我还是要说,我之前说的关于白蝶菲和轩少爷要向顾家复仇的事,是真的。你一定要……”
顾维崧伸指按住了她的嘴唇,冲她轻轻摇头,道:“还是那句话,我真的不希望你再说她人是非,我也不会让白蝶菲来说你是非。不管是你还是她,我都不希望你们再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