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怕见到姜行那张苍白的不会动、不会笑的脸。
她总是怕万一,怕某一天得到的是比长睡更坏的消息。
姜湖活久了才知道,一世生而为人,最大不过生死。而人最无能为力的时候,恰恰是无法控制生死的那些时刻。
*****
春回问出这个问题后,也不再直视姜湖,只侧身听风同时也等姜湖的答案。
有些事,隔得久了,不常去提,没再提及,她差点儿忘了曾经的自己是那样关心过、在意过。
哪怕怀念一秒,都伤筋动骨。
姜行一躺几年,失望和希望交错过后,春回已经不去想明天。
更努力一点,活好自己的人生,活得有价值一些,是没有姜行之后,她唯一能做也力所能及的事情。
姜行醒了,她和他之间的差距还在,从别人那里听到的不合适、不般配多了,她已经不知道继续努力下去是好是坏;如果姜行撑不下去,她目前也没有一个体面的可以出席他葬礼的,可以刻在他墓碑上的和他有关的身份。
过去的人和事,她起初有些逃避,怕听闻,也怕听闻不到。
到后来她常年背井离乡,不用逃避也已经听不到跟过去相关的半点儿消息了。
当年那一堆人,和姜行同期的伙伴,连最无欲无求的、年纪最小的、被称为女司马的跳级生陈觉蒙都已经为爱脱离南系,北上嫁入虎门叶家(还记得叶连召吗)。
春回见过陈觉蒙发给她的邮件里的照片。
经受岁月洗礼的男人,和无畏的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女人相依偎,阳光漫过两人肩头,填满整个画框。
春回梦里也曾经见过类似的照片,主人公是她和姜行。可现实里,她手中没有任何一张同姜行的合照。
除了故人,身边没有人知道她爱过一个人,爱了很久,跨过一整个青春年少。
****
隔了没多久,姜湖给出结果:“还活着。”
只三个发音简单的字,但说完时她唇甚至都在颤动,夹在里面的感情太过厚重。
闻言,站在迎风处的春回从口袋里摸打火机,但她找不到烟,她拈着打火机的指也在抖。
这抖越来越明显,春回掐了手背一把,但毫无作用。她的手抖得几乎夹不住打火机。
春回的举动太过明显,姜湖看得到。
如果姜行看到眼前这一幕,疼不疼?姜湖想。
可没有人能代替他给眼前的这个女人一个拥抱。
不知道是否能安慰春回,姜湖说:“他一直很努力,继续活。”努力醒。
春回听后笑了下,很淡,惨淡。
姜湖不再作声,因为话都苍白。
两人相对着静立,隔了一分钟,反而是春回略微冷静后说:“抱歉,刚刚有些失态,没让你看到一个更好的我。”
姜湖说:“不会。”比她好。
后半句她没说出口,因为春回不需要这种恭维。
春回问:“你最近一次见他,他怎么样?”
姜湖利落回:“除了不醒,还是我喜欢的哥哥样儿。”
春回笑了声,不长,但算是轻松。
想起当年病房外的混乱、训斥,姜湖又提及:“春回姐,我妈的话,你都忘了吧。”
春回嗯了声:“没记,没事儿,难为你还记着。”
程佩不喜欢她,不是一朝一夕,她没指望她最大的后盾姜行不在,这不喜欢能突然变成喜欢。
儿子重伤,程佩心境如何,她能想象,她理解,也不怪谁。
姜湖也再度沉默。这个空间有些压抑,姜湖想要喘口气。
没再看春回,姜湖侧身回头看,目光不偏不倚刚好落到远处的瞿蔺脸上。
瞿蔺的视线像是一张网,正网罗着她和春回,他手里捧着她适才下车时从膝间挪走的那沓稿子,以及她摘掉的那个灰白色头巾。
风吹过他宽阔的肩头,吹过一地黄土,而后吹到姜湖和春回身上。
瞿蔺就那么捧着那沓厚重的a4纸笔直站着,姜湖甚至担心他和纸上的墨一起被风吹散,纵然他如松如石。
姜湖还记得他的胳膊不久前经历了大的承重刺激,此刻需要的应该是歇息。
姜湖转身时,春回也跟着她将视线投向瞿蔺。
春回早一步收回视线,问姜湖:“来工作?”
姜湖说:“对。”
春回又告诉她:“瞿蔺脾气好,会是个好的向导。”
姜湖:“……”
似乎她接触的接触过他的人,给瞿蔺的评价都是赞扬。
春回继续道:“小酒,我不建议你继续往南走,去萨托。”
姜湖应声:“我知道,有数,你放心。”
她的目的地是萨托,可听了异乡人唐云和夜店那位女侍应的故事,她已经不再强求地图上的那个坐标。
往前走一走,就可以回。
遇到一个爱的人和好好活着对她都有着无限的吸引力,她惜命。
第13章 强买强卖
第十三章:强买强卖
姜湖告别春回再度向瞿蔺靠近的时候,瞿蔺看到她将一个物件塞到春回手中。
微一留意,瞿蔺便辨识出,姜湖送给春回的,是此前在姜湖嘴里比她的自身安危还要重要的那条吊坠。
吊坠下面挂着一个弹壳,瞿蔺知道。
他替姜湖处理伤口时,姜湖一直在摩挲这个弹壳,他看到过。
姜湖同春回相识,她们并非陌生人,瞿蔺在姜湖向春回走过去时已经明白。
且她们关系匪浅。
在眼见姜湖送出那枚弹壳时,他也立时得知。
这世界真小,他们竟然有两个共同相识的人。
**
很快,姜湖回到车畔。
她在上车前绕到瞿蔺身前,将瞿蔺拿在手里的那条头巾抽走才开门上车。
瞿蔺拿着的那沓稿子,她没管。
姜湖抽,瞿蔺就给。
她上车,瞿蔺先于她动手替她关了车门。
姜湖拉车门的手慢了一步,车门已经被人从外推合上,她搭在车门把手上的手臂一道被推了回来。
姜湖抬眼看关车门的瞿蔺,见瞿蔺还用指腹擦了擦车门上的一处土渍,擦得慎重仔细。
就好像他关车门只为了去擦那处污渍一样。
干件体贴事,还得找东西遮掩,遮得像是做这事不是他的本意,这种“不真诚”的路数姜湖觉得陌生。
原来他还含蓄,姜湖想。
她此前也没看出来,这又是新认识。
*****
随后瞿蔺也回到驾驶位,两人重新在车上坐定。
姜湖没说话,没有即刻介绍她同春回的关系,瞿蔺也没问。
车外寒风仍旧呼啸,挂在身上数年之久的那枚来自于姜行的弹壳没了,姜湖将alma给的这条灰白色头巾缠在手上,裹了一层又一层。
卸了枚弹壳,感觉少了很多东西似的,多这条头巾,仍旧补不回来那种缺失感。
她将头巾缠的紧了些,也无用。
虽然那枚弹壳不是丢了,是她主动送出的。
她觉得这个决定是对的,但是缺失感也是真实存在的。
姜湖没再去观望春回置身的那个车队,而是突然问瞿蔺:“有兄弟姐妹吗?”
她问的突然,瞿蔺不知道这是否与她和春回的意外相逢有关。
他给出答案:“没有。”
姜湖哦了声,而后是极淡的两个字:“难怪。”
瞿蔺不知道她这个难怪后面没说出口的东西有什么,她在怎么想他。
她表情冷淡,他对此没什么乐观的预计。
姜湖习惯了坦白,倒没遮藏她的想法,继续说:“有亲属的人安土重迁,不会在这里只身待满一年。”
“待得下的,要么是真的无牵无挂,要么是和亲人关系不睦。不用回和回不去的人,才舍得一去数百天。”
姜湖一副久经世事的感慨模样,面色肃然,语调沉重,后一句比前一句低沉更多。
同此前在桥面上,置身于那辆被推撞的车内,听到他说推她下去时剐他的那个鲜活的姜湖不同,同此前在夜店外自觉往他身后移让他替她挡风的那个微带狡黠的姜湖也不同。
说这话时的她,情绪在往低谷跌,坐得近,瞿蔺能感觉到从她身上透出的冷。
她说的不无道理。
瞿蔺直视她一眼,而后看向车外在重整的车队:“不全是。有的人留在这里,只是为了生存,赚钱往下活。”
姜湖看他。
瞿蔺说:“举个例子。唐见善,老唐是这样的人。”
姜湖等他说下去。
瞿蔺本不愿多言,尤其是谈及他人时不愿多言。
他眼角余光扫到姜湖又在盯视他,他等了半分钟,姜湖的目光没有挪移。
瞿蔺觉得他侧脸的温度在变化,他最终说了下去:“老唐走出国门前,起初想去北欧过小日子,后来想去北美干些大事闯一回。雅思和托福刷分刷了几次,最后还是不理想,没有拿到offer,就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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