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得和上文毫无关联,姜湖的包容心还未完全释放,不禁讥问:“怕的话,你会治?”
姜湖话里带着起伏,瞿蔺却仍旧冷静而克制。
瞿蔺只回:“怕的话,晚餐我们在室内点蜡烛;不怕的话,楼顶借自然光。”
看来那灯真是坏的。
姜湖瞬间忘了前尘往事,理智做出选择:“那楼顶。”
***
楼顶是歪的,不平。
姜湖靠自己走加瞿蔺牵领帮扶后,最终坐在被削掉顶的顶楼地面上时,才发现它是歪的。
夜色已经慢慢爬升,四周的景物越发黯淡,天幕上的一轮孤月慢慢亮了起来。
姜湖坐在瞿蔺的旧衣服上,手里拿着瞿蔺给的两块儿比萨饼。
饼内包裹着烤肉串,配着蔬菜沙拉,口感算是丰富。
这也算是一日下来姜湖享用的最为丰盛的一餐,奇怪的是竟然是在一路上目前为止她经过的最破烂的地方——伽米。
食不言。
姜湖消灭掉比萨饼之前,没有开口同瞿蔺说话。
渐渐的,夜空中的星被一颗颗点亮。
夜色完全降临时,姜湖解决完了食物。
坐在楼顶,借着这月色,她能看到瞿蔺的那一些“兄弟姐妹”,以及他的邻居。
没有风声,姜湖和瞿蔺不说话时,四周也没有人声。
姜湖不知道人到底是否存在灵魂,此刻如果她想举杯,那些骤然在战争中离世的生命能否跟随痛饮。
夜深人静,适合对月小酌,便于安眠。
姜湖侧身打量瞿蔺周身一圈。
瞿蔺安安静静在她身旁坐着,视线放远看着楼下的土地,也看着那片土地后的废墟。
他吃东西没有声音,不像活人。
姜湖一番打量仍旧很直接,瞿蔺已经在这一日内习惯了她的盯视,没有回视她。
最后姜湖问:“喝一杯?”
她没有在他身旁的纸袋内发现酒壶。
瞿蔺闻言这才看她,看到她脖颈那圈创可贴,他拒绝:“等你的伤好再说。”
姜湖无视那一圈累赘:“轻伤,不需要下火线。”
瞿蔺仍未妥协:“这个国家提倡戒酒。”
姜湖道:“了解,信/仰所在。”
她又看着瞿蔺说:“讲个道理。我身为人,待遇是不是不该差于牧羊犬?”
瞿蔺没出声。
还不如被喂酒的牧羊犬?那换一个口突破。
姜湖又说:“虽然他们离开很久,说实话,看到这片墓地你还是难免触景伤情。”
“人心情差的时候,会需要酒。”
瞿蔺听着。
姜湖话里说的是——是他需要,她可以奉陪。
他的阅读理解还可以。
瞿蔺转而看着姜湖的眼睛,坐得近,他从姜湖的眸色中得出另一个结论。
她——酒鬼。
这是个表里很不一的女人,瞿蔺想。
****
瞿蔺最终妥协。
清酒的味道不烈,姜湖入口没尝出新鲜的味道。
没有酒杯,只有酒壶,手中的重量清减了不少后,姜湖继续同瞿蔺聊:“这些碑上的字,是你刻得?”
瞿蔺垂眸看向木碑,说:“是。”
姜湖问:“碑上都写了什么,名字?”
瞿蔺嗯了声:“他们,不管是人还是物,都没留下墓志铭,我没有权利替他们总结人生。”
这个沉重的话题该翻篇了。
姜湖转问:“既然是电工,你的专业不是阿拉伯语?”
当然,她对电工二字仍存疑。
瞿蔺视线落在近处姜湖狭长的身影上,没有吝言:“不是。从小随我父亲学了些。”
姜湖猜测:“老师?”
瞿蔺摇头。
姜湖再猜:“外交官?”
瞿蔺这次没否认。
想到alma说他无牵挂,姜湖也没再问他长辈的去向和生死。
她只说:“技多不压身,好事儿。”
话至此,夜深人静,广袤大地上只有他和她,瞿蔺也罕见地反问了姜湖一个问题:“你,又为什么学法语?”
姜湖极少被他问问题,她数的过来。
姜湖微眯眼,酒气此时也在不断上涌。
姜湖说:“不稀奇,小时候看了几行课文,记住了它。”
听后,瞿蔺问:“《最后一课》?”
他似是随口一说,在姜湖话落那初初一刻,他立刻接口。
姜湖耳畔却一阵嗡鸣划过,在听到这四个字那刹那一瞬。
她不确定是因为她听到了和她心底的答案一致的内容,还是因为酒。
他猜得对,是《最后一课》。
瞿蔺灵光一闪的这个答案,就是她的原因。
*****
年少时的那篇课文,姜湖记得久。
一方面是因为爷爷姜式武从小对他们进行爱国主义教育,这是素材。
另一方面是,姜行背得熟。
{普法战争中法国战败后,在被割给普鲁士的那片土地上,禁教法语,要改学德语。
课文里写:
爱国师生的最后一课里,老师说,法语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最明白,最精确;我们必须把它记在心里,永远别忘了它,亡了国当了奴隶的人民,只要牢牢记住他们的语言,就好像拿着一把打开监狱大门的钥匙。}
姜湖自此记住了法语。
不是因为任何高尚的情操,只是年少时的一些印象。
***
在瞿蔺说出那个题目后,姜湖有许久没有再说话。
巧合吗?
不会,这么多年,没这么巧过。
有人问过她,有人猜过,但没这么对过。
他们已经在楼顶坐了很久,此前风平,此刻渐渐风起。
姜湖扯了下衣角。
瞿蔺见状脱下外套,扔给她。
挺好的男人,姜湖想,很体贴。
在她猜他在守墓,在她知道他救人时,她已经这么觉得。
姜湖没动,衣服还没有披在她身上,可她感觉身体某处渐渐热了起来。
瞿蔺拧眉看她。
姜湖说:“僵了,劳烦你借我双手,披一下。”
瞿蔺微微挪向她,拿起外套,披在姜湖肩头。
他的手臂伸在姜湖肩两侧,披好衣服,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来。
姜湖:“瞿蔺。”
她突然出声。
瞿蔺闻声垂眸看她的脸。
在他视线刚搁置到姜湖脸上那刻,姜湖忽然松开此前握住的酒壶。
她的眼和被酒烫过的胃一样热。
当啷一声响后,姜湖在瞿蔺垂眸那刻锁定他的唇,她单手勾在他颈后,另一只手勾在他腰间,微提上半身,吻了上去。
瞿蔺僵在原地,身前贴着他的身体是软的,覆在他唇瓣上的唇是软的。
他身体的某些部位,也被她撞软了。
姜湖没攫取,只尝了口。
很清新的味道,覆盖掉她的酒气。
她退开后手背在瞿蔺侧脸上蹭了蹭。
他眉仍旧拧着,深邃的眸底,那片黑正在翻江倒海。
姜湖问他:“你什么感觉?”
是扑通扑通,还是一潭死水?
瞿蔺望着她,压制着随夜色和酒意潮涨般的东西。
瞿蔺挪远了半米,而后冷静地提醒姜湖:“我们很快会各走各路。”
这条路有终点,但这终点却不是生命的尽头。
打一炮就散,吻完忘掉,他都玩不起。
姜湖说:“明天记得提醒我。”
瞿蔺眼里写着:提醒什么?
他不解。
姜湖说:“再吻你一回,确认我到底什么感觉。”
第16章 栖息地
第十六章:一更
距离明日尚远,姜湖话落拢紧瞿蔺给她的外套。
静寂的夜里,远处有星点火光,像是暗寂的伽米城里有鬼火在跳。
风一吹,姜湖大脑清醒了不少。
姜湖唇上还残留着吻瞿蔺时那种柔软的触感,她微一回味。
此刻是什么感觉?
姜湖觉得……还不赖。
身体到底在想什么,她懒得管,她只配合。
它想了,她就去做,譬如吻他。
教条和放肆在她身上都有,且没有分界线。
她可以规矩地做个游客,道谢和道歉都能说,但她也不排斥在旅途中放肆一回打个野。
***
吻,通常是性的前哨,姜湖明白。
年幼时,性是不明所以;年少时,性是患得患失,是夜里想心上人时的失眠难耐;后来,性是*,是爱情……在活了更多年之后,性还可能只是因为孤独,或是一次酒后冲动。
姜湖拒绝糊涂,她想要确定,她到底什么感觉。
这决定了她是要继续,还是就此终止。
***
啄了人,姜湖仍旧心安理得。
外套脱给了姜湖,翻江倒海过后的瞿蔺则被北风吹了个透。
身体和唇的温度不一样,他能清晰的感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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