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湖:“……”她也是湖,巧。
摸了石头一圈,姜湖问:“你存了多少?”
瞿蔺:“不多。”
姜湖将石头在左右手间交换,随口问:“认识的女人人手一个?”
问完她又觉得这问题突兀了些,但人生在世,总要突兀那么几回,她也不打算收回来。
姜湖以为瞿蔺会沉默带过这个问题,但他否认:“不是。”
不是人手一个是几个,还是不止女人人手一个男人也有?还是并非每个女人都有?
姜湖没再细问,只指点他:“教你。别送这个,送花。”虽然俗一点,但意思对方就不需要猜。
某些花代表什么,是人便知。
她话落再开口又将话题生硬地转了个弯,问瞿蔺之前没有深谈的另一个问题:“什么技工?”
他此前说他在国内是技工。
那段过去,瞿蔺并不想再从头提起。
姜湖问,他只说:“电工。”
姜湖对这两个字的认知,是年少时国内南方雪灾,那些牺牲在抢通供电线路第一线的人们。
瞿蔺是否和他们一样,她已没有深究的意思。
他话到即止,意味着不愿深谈。
姜湖知趣,不打算再逼问。
车内再度沉默了下来。
*****
又走了一段,车辆被前方龟速挪移的车队堵在路上,无法前移。
姜湖往前看,看到那个车队车身上的标志——联/合/国。
车队堵了倒没多久,很快挪移,数辆车拐进路旁的空地停了下来,不再前进。
瞿蔺也看到了前方车队的标志,和姜湖不同,他在那几辆车拐进空地时,发现了从头车上下来的一个熟人。
是他很尊敬的一个朋友,一个同胞——春回。
他认识了已经有几年之久的总是往前线冲的女医生春回。
此前在约旦,此刻出现在这里让他倍觉意外的春回。
***
瞿蔺也将车靠边停下来,他下车往医疗车队那里凑。
离得近了,瞿蔺先和春回点头示意,而后瞿蔺先问:“路过,还是常驻?”
春回说:“不确定。”
也就是说长留很有可能。
瞿蔺扫了眼车队中几辆车的情况,又问:“和上次在约旦难民营那边一样,车队运的是医疗物资?”
春回答:“对,运过来不容易,真怕路上撞到炸弹又给弄没了,白费力一场。”
近期在很多动乱地区联合国车队遇到袭击的不在少数,没有绝对的安全,和绝对的非武装打击目标。
每天都能听到些同行传过来的坏消息。
说完了,春回也问他:“越往南越乱,怎么往这儿走,不在勒革待着。”
瞿蔺:“不走远,再往前走一百多公里,就打道回府。”
他说完,春回往适才他下来的那辆车看了一眼,能隐约看到里面还有个人影,是个女人。
她问:“女朋友?”
瞿蔺摇头:“国内来的姑娘,我带她走一趟,是老傅的师妹。”
春回笑:“保不齐他有那意思,他最喜欢操心大家那点儿事儿。”
瞿蔺说:“不会。”
因为那些腐朽的过去,他和姜湖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他清楚明白他的未来全无保障,傅砚笙一定也明白。
两人继续交换近况。
***
瞿蔺下车往医疗车队那里凑的时候,姜湖的视线也跟着看了过去。
瞿蔺停在一个白衣女人身前,两人在聊着什么。
隔得不算很近,姜湖只能捕捉到女人的侧脸,还是部分侧脸。
他们聊得算是愉快,至少姜湖看到的瞿蔺那大半张脸上,表情轻松。
姜湖把玩着瞿蔺给的那块儿石头,不再看向远处深聊的那对璧人。
周围亲近的人离世的多了,她对于医生这个职业有种更深的距离感,发自潜意识里的距离感。
石头可玩性欠缺,隔了没多久,姜湖还是再度将视线投向远处的那一双人。
女医生站得位置略动了下,此前姜湖只能看到她的侧脸边缘,此刻姜湖几乎能看到她整张脸。
看到女人面容那刻,姜湖手指一滞,而后眨了下眼睛。
再睁开,映在她双眸中的还是那张脸没错。
不是她眼花。
那张脸上眉目从容,五官细致清淡却不寡淡,有种古典韵味。
有些东西一如从前,有些东西却已经天翻地覆。
姜湖下意识地将手插/进口袋,去攥她从脖颈上摘下来的那个吊坠,去攥那个挂在吊坠上的弹壳。
冷硬的弹壳扎在她手心,提醒她一切都是真的。
她原本是个旁观者,看清女医生脸的那一刻,她没法再置身事外。
**
姜湖将车窗降下来,车外的空气在正午时分有些燥,不算冷。
见瞿蔺往回走,姜湖开门下车,站在车旁等他。
她乍下车,远处的女医生也往她所站的位置看了几眼。
但两人没有对视。
瞿蔺走近了,姜湖问他:“是位女医生?”
她想再次确定。
姜湖神色肃然,瞿蔺感觉到她身上一些不明缘由的变化,但没深究:“是。”
“你朋友?”
“对。”瞿蔺仍旧配合。
姜湖又问:“知不知道她做医生多久了?”
瞿蔺不明白姜湖为何对一个陌生人如此感兴趣,他没有即刻回答,微陷思索。
姜湖也没等,她绕开瞿蔺,往身后不远处春回所在的位置走过去。
一路踩过世事荏苒,踩过光阴婆娑,踩过岁月更迭。
****
姜湖已经记不清,她最后一次见到春回,是在多久之前。
有些变故发生之后,她已经不去在意时间。
她只记得最后见春回时的那些画面。
春回孤身在哥哥姜行病房外。
春回跪在地上,哭得双肩齐抖,眼泪砸了满地,但没有哭声。
姜湖记忆里和姜行青梅竹马的爷爷的警卫员春叔家的小姐姐,总是笑得像朵向日葵,和她的名字很配。
很文静,很温柔,也柔弱。
后来姜湖见过春回几次哭。
在无数人告诉春回,她和姜行是两个世界的人的时候。
当时年少,姜湖没想过那是什么意思。
再后来,就是姜行的驻外维和和负伤,以及医疗运输回国后的长睡不醒。
天之骄子和灰姑娘之间的差距没有了,但有了随时生死两隔的距离,这距离是越拉越远了。
姜湖记得春回学的是新闻,并不是医科,可时隔多年未见,此刻春回却成了一位女医生。
时间着实是魔法师,春回现在的气质,同当初比也颠覆了不少。
柔弱没了,被时间打磨出的是坚韧和英气。
此刻她们这样异地偶遇,放在影视剧里,都过于巧合。
***
走近了,两人都敛了脸上的意外和惊诧。
是同样认出姜湖的春回先开口:“小酒。”
姜湖往前迈的脚步也一滞,她已经有多年没听过这个称呼,自姜行不会如常喊她之后。
春回那么熟悉姜行,当年也是随他叫。
除了他们俩,这世上没人这么喊她。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姜行知道,她的酒量好。从小捉弄她却也从小是她盔甲的姜行,给她起了这么个绰号。
面对记忆里总是和姜行捆绑在一起的女人,姜湖收紧声音,开口:“是我,春回姐。”
两个人都没表示惊讶,也没说难以置信。
遇到了,打过招呼后就陷入沉默。
隔了几秒,姜湖才问:“你后来,改学了医?”
春回嗯了声:“是。有些难,跨系难,改专业难,没想过最后能成功,走到这一步,有点儿运气。”
姜湖还想问为什么。
这世界上姜湖知道的大龄改学医的女人还有一个——世卫组织总干事陈冯富珍。
她是受丈夫影响。
那么春回呢,影响她做出这个艰难决定的人又是谁?
姜湖看着她温和的面容,想起姜行那张英武的自小招人的脸。
接下来的这个问题她问也许不合适,她不是姜行:“成家了吗?”
春回道:“没有。”
姜湖松了口气。
她又问:“什么时候回国?”
春回说:“不知道,没想过,在这里睡得安稳。”
姜湖:“……”
沉默又维持了数秒,就在姜湖想告辞时,春回问她:“他还活着吗?”
第12章 伤筋动骨
第十二章:伤筋动骨
“他还活着吗?”
春回的这句话不断在姜湖耳边循环,一遍又一遍。
姜行是否还活着,在很多个日日夜夜里,也曾是姜湖想要知道却又胆怯不敢询问的问题。
姜湖不敢问爷爷姜式武,不敢问妈妈程佩,不敢问姜行的发小和战友,也不敢自己去军区医院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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