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格,你会喜欢这顶帽子么?”克丽丝汀将一顶绯红色的小羊皮帽子递给我,上面插着墨绿色的鹅毛。
“我以为这一季鹅毛帽已经不流行了,放下它。”我贴在克丽丝汀的耳畔,轻声说。
“玫瑰花式的腕带,它可真精致,恰好与你的裙子颜色相配。”
“克丽丝汀,你看到那个女孩了么?她盯着我有一刻钟了,活像只母狮盯着猎物。”我紧张不安的将克丽丝汀递给我的腕带捏在掌心。
事实上,那个少女的衣装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致熨帖,均出自名家之手,一颗鸽子蛋大小的上等红宝石镶嵌在黄金里,垂落在酥胸之上,就连手上的折扇扇骨都是用象牙雕琢而成,身后跟着两名女仆。
她跟这店里的大多数女子都不一样,或者直白点说,出自大贵族家庭的她,会来到服装店自己选购服饰本就不太合常理,她们应该娇弱无力的靠在躺椅上,等着裁缝量体裁衣。
而我根本不记得如何招惹了她。
克丽丝汀抬头张望的瞬间,那紫裙少女终于按捺不住,带着佣人朝我和克丽丝汀走来。
鉴于礼节,我和克丽丝汀微微颔首,以示礼貌。
紫裙少女骄傲的扬着下巴,目光不善的打量我和克丽丝汀,最后又将目光定格在我身上。
“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但我知道你的身份,请你不要再纠缠夏尼伯爵。”
小姐你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就跑来教训人,我顿时有点哭笑不得,貌似还是一段情债?因为嗓音的问题,我并不愿意在外人面前主动开口说话。
克丽丝汀十分了解缘故,她小声辩解道,“小姐,您是否误会了什么,我们并不认识夏尼伯爵。”
不过对方明显将我的沉默当成是敷衍,越发气愤,“是谁给你的野心,一个芭蕾舞团成员也敢妄图攀附夏尼家族,你接受的剧院教育并未告诉你该如何保持卑微么?”
克丽丝汀早已被对方扑面而来的浓浓醋味所吓傻,不过仍旧开口为我辩解,“小姐,我想您是误会什么了,梅格她从未,从未……”
“小姐,您完全可以让贴身女佣来说这些话,而不必亲自出马。”我故意将自己的嗓子放粗,让它变得比垂垂老矣的老妪更加难听。
果然,这个贵族小姐被我的嗓音吓到,当即尖叫出声,转身逃跑时,撞到摆放腕带的盒子,累赘的裙摆又让她挂在冒出的方桌桌脚处,活生生被绊倒,这在密集的服装店里简直如同灾难,她带倒了另一位贵妇,两只纤细洁白的手臂在空中挥舞拉扯,却带倒了更多的顾客,女佣慌忙去搀扶,却又被束手束脚的裙撑和束腰阻碍……
整个服装店内乱成了一锅粥,尖叫声和娇呼声不绝于耳,甚至连一起还未被牵连的贵妇小姐们也被这眼前的一切吓晕了过去。
而我只能拽着克丽丝汀,从宽大累赘的裙摆和裙撑间中,勉强挤出一条道路来,冲出了珍佛夫人时装店。
不得不说,过紧的束腰让我们差点晕倒在店门口,幸好查理正好将马车赶了过来。
克丽丝汀与我在马车上相视一笑后,齐齐瘫软在车座上,按着自己的胸膛,努力大口呼吸,唯一幸运的是,我们并无喷洒浓烈香水的癖好,车厢内的空气还算清爽。
我看着她们的华美裙装,
少女的裙子上别着各式各样的鲜花,
笑声悦耳如铃,
香扇摇摆如风。
但我只想摘下披肩,
在篝火旁伴着风笛声起舞,
路西安,路西安,
还记得我们的佛朗西法舞么?(芙蕾雅)
作者有话要说: (⊙v⊙),从这里开始就是梅格长大以后的情节了~
☆、Chapter 8
二十五年前的奥斯曼男爵摧毁了几乎整个巴黎的旧城区,才将那些宽阔笔直的林荫道安放在巴黎,在这些林荫道中漫步,便很难在这座浮华城市中保持头脑里的理性。
逛街逛到一半,天空中开始落雨,巴黎的雨水总带着些浮躁,似乎从天空落下时,它们就沾惹了些纸迷金醉,阴云在天空中汇聚,日光被遮蔽许久不曾漏下,却总是草草飘下几滴就翩跹撤去,只能稀释街道上马蹄扬起的浮尘。
雨水混合灰尘的清新气味让我忍不住摘下捂着口鼻处的手帕,深呼了几口气。雨篷的边沿滴滴落落,克丽丝汀俯身将厚毯展开盖着我和她的脚旁,遮挡雨水。
“梅格,我总感觉不太安心……”她还未从刚刚服装店内的混乱走出来,忧心忡忡的望着我,那双纯净的眸子里总带着若有若无的愁思。
“你想太多了,她并不认识我们,只是认错人了,我们并不知道谁是夏尼伯爵,而且,克丽丝汀,那个女孩说的是,伯爵,你觉得我能跟一个伯爵扯上什么关系?”我漫不经心的安抚她,事实上自己的脑袋里也乱成了一锅粥。
布满金饰和大理石的加尼叶是巴黎最大的歌剧院,出入歌剧院的名流贵胄数不胜数,能够登上舞台演唱就等于迈入了巴黎的上流社会,知名的女演员甚至会成为皇室的座上宾,当然嫁入豪门也非幻想。
可……我只是个沉默的芭蕾演员,有着一副沙哑到不登大雅之堂的嗓音,在一场场的歌剧表演中担任群舞甚至替身,不要说勾搭个伯爵,就连小贵族都不认识几个,倘若将剧院上下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梳理一下,我跟克丽丝汀必然是关系网最单纯的两个,吉里夫人将我们保护的很好。
克丽丝汀勉强笑了笑,眉头稍稍舒展。
不管如何,原本一场极好的逛街休闲无疾而终。
我们草草回到了剧院。
吉里夫人正焦急的等候在门口,看到我和克丽丝汀回来后,轻轻松了一口气。
“出什么事了?妈妈?”我跳下车,连忙发问。
“没什么,只是一件……一件好事,我迫不及待希望与你分享。”吉里夫人一只手按在胸膛上,另一只手轻柔的抚摸着我的长发。
“好事?”
“梅格,克丽丝汀,跟我来。”吉里夫人拉着我和克丽丝汀走进了剧院。
回到房间后,吉里夫人才终于开口。
“我得到一份邀请函,去参加佩里伯爵夫人家的舞会。”
“妈妈?”我吃了一惊。
这可真是一件令人不得不吃惊的事情,以前吉里夫人严格要求我和克丽丝汀拒绝任何舞台之下的私交,并谢绝任何异性的攀交。毕竟身处剧院,龙鱼混杂,一不小心,女士们的名节就毁于一旦,尽管在剧院工作本就没多少的好评了。
“梅格,你已经满十六岁了,克丽丝汀也已经快要十七岁了,我必须为你们未来的婚姻考虑。”她带着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眼神在我和克丽丝汀之间徘徊。
而克丽丝汀早已满脸绯红,脚尖在地毯上不安的挪动,两只手垂下来作为掩饰。
“妈妈。”我无力的呼唤,几乎无法分辩,脑袋里几乎被这巨大的礼炮声轰的七零八落。
在这个时代,女孩子的价值在十四岁后迅速上升,可以说十六七岁正是一个少女的黄金年龄,拥有贵族身份的少女们在此之前不见外客,等到达这个年纪时才会进入交际圈,目的正是物色未来的夫婿。
而没有任何贵族身份或出自富庶家庭的平民少女们,被送进歌剧院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在这里想搭上个名流贵族实在太便利了,就算时下皇室衰败,但贵族势力依然不容小觑,谁不想过上养尊处优的生活呢?
更别说吉里夫人早年就曾将我们送进修道院的寄宿女校接受贵族教育,所以在我和克丽丝汀成年后,有让我们去参加舞会的念头也实在太正常不过。
可……
为什么偏偏是佩里伯爵?
童年的阴影实在太强大了,这个佩里伯爵不巧正是害得我失声的罪魁祸首,也许曾经的知名女演员阿尔冰香消玉殒已没有多少人能记得,可对于我来说却是追其一生的阴影。
曾经的佩里子爵不仅没有为阿尔冰的死亡付出代价,反而随着父亲的死亡稳步升为伯爵,甚至还娶了个富家出身的奥地利千金,权钱两得!
这世道真是……
“梅格,克丽丝汀,我已请求剧院的卡德琳夫人为你们制作新舞裙,首饰会在两天之后送到,我相信你们会喜欢的。”在她娇小的身材下,是一颗堪称女强人的心,她谢绝沾花惹草的公子哥儿们靠近自己的女儿和养女,却在女儿们成年后,干净利落的将我们送到贵族的舞会上。
眼看吉里夫人分明已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我却找不出任何借口反驳,只能沉默。
距离舞会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但克丽丝汀和我都有些心神不宁,以至于另一场暴风雨降临在剧院却无从知晓。
训练完毕后,波里尼先生走到芭蕾舞团前。
“小姐们,明日奥地利弗雷德里希大公和大公夫人会光临本剧院的观看《魔笛》,希望诸位能全力演出。”
芭蕾舞团的女孩们发出应和的呼声。
当舞团的人断断续续离开,波里尼先生突然走到我面前,微微并拢脚,希望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