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带着我在小小的空间之中不断兜着圈子,仿佛只要我抓不到他,就能逃避所有问题。
我究竟遭受了怎样的天谴,追个男人都这么费事!
几次之后,我终于在被绢布绊倒之后,气得‘大哭’起来,事实上,它只是听起来像极了大哭,真是可悲的现实。因为沙哑的破喉咙,这哭声堪称毛骨悚然,活像一根锯条在石壁上刮来刮去。
女人的眼泪往往比岩浆更恐怖,足以融化任何铜墙铁壁。即便从七岁女孩发出得刺耳可怖的哭声。
埃里克终于停下脚步,他回到我身旁,轻手轻脚的半跪下来,从怀中掏出手帕,怯怯的递过来,又忐忑了半天才贴在我的脸颊上,尽管跑了半天,他的手依然冰冷,仿佛从未被温暖过。
我试探着捏住埃里克的手指,轻轻晃了晃。
他不再逃跑。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我小心翼翼的与他讨价还价,希望获得自由。
“请你留在这里,我会供养你,像供养至高无上的公主,只要你愿意分一个眼神与我,允许我与你在同一个屋子里呼吸,恩赐我能在你身旁服侍你,任何愿望,除了离开我,你的埃里克都会用他的生命为你达成。”埃里克虔诚的望着我,那双漂亮的金色眸子闪烁着属于正午时分湖面上反射出的波光,仿佛只要一个小小的许诺便可将他救赎。
“埃里克,我有妈妈,她会在我生病时搂着我,哼轻柔的曲调,只要我离开她的视野一刻钟,她就会被恐惧吞噬,似乎上天会吝啬得收回她仅剩的宝贝,没什么比让一个母亲失去自己的孩子更痛苦的事情。”
埃里克沉默了许久,他的眼睛里有泪水流淌,如翻腾的乌云遮蔽了日光。
那一刻,我恍惚意识到自己的语言究竟有多么狠毒的魔力,它们将埃里克几近被折磨得腐败的灵魂再度推下深渊。
“走吧!走吧!你这个残忍的小恶魔!你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我不该妄想留下你,你这个小恶魔!听听你喉咙中吐出来的声音,它是属于魔鬼的语言!只会给我带来痛苦和折磨!该死的小恶魔!”
痛苦到了极致的埃里克嘶吼着跑远,趟着水消失在黑暗的洞窟之中。
而被他恶毒语言伤害的我,只能呆呆坐在冰冷的石头上,眼泪模糊了视野。
当我醒来时,躺在柔软的床上,迷茫的眼前是吉里夫人淌满泪水的脸。
熟悉的日光自小小的圆形玻璃外照射而入,驱除了屋子里的阴暗,床头摆着许许多多零碎漂亮的小玩意儿,它们是克丽丝汀捡回来的。
“宝贝,我的宝贝,你终于醒来了。”吉里夫人连忙用手帕擦拭去泪水,握着我的手,轻声说。
“妈咪。”我轻声呼唤着她,无比后怕。倘若失去彼此,就是在这冰冷的世界中失去最根本的羁绊,全然无法存活下去。
之后,我才知道,与克丽丝汀捉迷藏,然后神秘失踪一天的我,被发现在自己的床上,口袋里还有一个装了二十张一千法郎的信封,足足有两万法郎!
当然这笔巨资让吉里夫人心惊肉跳,无需多言便隐瞒了下来。
为了让克丽丝汀不再愧疚,我不得不撒谎说自己在寻找她时,撞到脑袋不小心睡着了,等醒来时,就自己跑回了宿舍。
地下世界的奇遇,在使我心神不宁了一段时间后,被收拢在了记忆之匣中,伴随着的还有源自那个地底下男人赠送的礼物。
你需要学会说不,
在我转身的时候。
我们之间太过分的争执,
带来的唯有伤害,
那些美好就让它们完好无损的保存在那里,
在天鹅绒铺呈的水晶盒子里。
保证我们想起它时,
就已回忆起一切。
你需要学会说不,
在我转身的时候……(芙蕾雅)
作者有话要说: (⊙v⊙),看到大家的留言,心里暖暖的,谢谢大家的支持。
☆、Chapter 7
失去甜美嗓音对于一个在剧院长大的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或者说,在剧院芭蕾舞团中意味着什么?
那感觉我无法描述清楚,但就像一个穿着廉价麻布裙装打满补丁的少女在人群中窘迫的掩饰,也许并没有人将目光放在你身上,那敏感的心绪总会让你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尤其是在他人放声歌唱时,我只能张开嘴对出口型。
我只能努力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做芭蕾训练,让自己的每个动作,每个姿势都行云流水,似乎那是唯一能获得救赎的方式。
就像一个声音独到美妙的演员却无一副好皮囊,终身只能成为首席演员陪衬。芭蕾舞跳得好,并不能给我带来任何世俗化的赞赏或利益,从十岁到十六岁,我的薪金一直是芭蕾舞团中最低的,即便是物价飞涨,六年时间,也仅从二十法郎涨到二十六法郎。
而此时的克丽丝汀已成为芭蕾合唱团中最耀眼夺目的年轻演员,月薪多出我一倍。
幸运的是,我的生活比起其他姑娘来说并不寒酸,吉里夫人的薪水和十年前埃里克赠与的巨款,足以让我和克丽丝汀过着富足的生活。
吉里夫人并未因这笔巨款而打乱生活计划,她决心将它们积攒起来,作为我和克丽丝汀的成长费用和嫁妆,她从未有其他野心,这个时代也无法赋予一个寡妇野心。
不管怎么样,每个月发薪水的那天依然是我最开心的日子,尤其是在六月的今天,我穿过剧院的层层走廊,跑到剧院的后门处,每年在那里都会有一个惊喜等着我。
马夫将包裹严实的红色牛皮箱递给我,上面绑着漂亮的缎带,精致到马夫不敢用沾满泥土的手触碰,硬是用那条洗得不太干净的手帕垫在手掌间。
“谢谢,查理。”我将一枚五生丁的硬币放在他手心,然后抱着自己的生日礼物,欣喜若狂的朝宿舍赶。
因为心情太过激动,当克丽丝汀推开门出来时,我们彼此撞在了一起,又惊慌失措的搂着怀中的东西,随即相视而笑。
“嘿,又是你的爱慕者。”克丽丝汀好笑着打趣,“年复一年,真贴心。”
我忍不住轻笑着,拉着克丽丝汀一起打开牛皮箱。
箱子里铺垫着厚厚的天鹅绒,为了保护其中躺着的小提琴。
这可真是一把漂亮的小提琴,选取枫木、云杉、乌木最美好的部分,组成这修长光滑的弧线,在中间的部分微微勾起迷人的尖角,两道海波纹似的音孔簇拥着琴弦。
“还不能告诉我,它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么?”克丽丝汀轻轻拥着我的肩膀,带着笑意的睫毛微微颤动,明亮的眼眸让她流露出的羡慕温和却不做作。
“不是大师,是天才,绝无仅有的天才,如此富有灵性的手笔,必是上帝赋予他的灵性之手。”我轻轻触碰它的琴弦,弹拨几下,丰满悠扬的声弧扩散出来。
“弹奏一曲?”
“也许该等它的主人聆听这最初的一曲。”
我将小提琴放进琴盒中,并将牛皮箱放进柜子里,里面已经陈列了五只琴盒,每一只里面都有一把小提琴,贴心的伴随着我的成长,尺寸逐渐变大,唯有擦拭它们时才会取出。
克丽丝汀失望的眨着眼,从裙中抽出薪金,在我面前挥了挥,带着少女独有的得意,“梅格,你的新裙子、新舞鞋、新发带在这里,或许你该恭维取悦我了。”
“至高无上的公主、我岂能不沉迷于你偶尔流露出的善心里?”我连忙夸张的行了个鞠躬礼,手中仿佛捏着一只绅士帽。
“快去换衣服,我们去街上。”克丽丝汀的身上已经穿好一件柳条绿荷叶边的碎花裙,如涂抹了蜜糖的褐发垂落在腰间,用镀银的排梳发卡拢在脑后,其中夹杂着玫瑰色的丝带,玫瑰红的脸庞让她看起来明艳动人,她有着一个少女所能拥有的最美好的一切。
她兴致勃勃的打开衣柜为我挑选衣服,“穿那件苹果花色的裙子,我去帮你挑丝带,哦,你要帮我再将束腰减少一寸,我总担心自己会把裙子撑破。”
“嘿,克丽丝汀,你的腰已经快要比天鹅脖子还纤细了,万一你晕倒了,我该如何将你带回来?”我打趣着在她纤秀的腰上摸了一把。
“梅格,我真羡慕你,你不经常束腰,腰身却依然纤细。”
我无奈笑笑,为了那种所谓‘畸形的美感’,这个时代的女人们疯狂的挤压自己的腰身,仿佛少上一寸地位便能提高一层。然而这种疯狂带来的常常是内脏破损甚至死亡,幸运的是,我和克丽丝汀都继承了源自母亲的纤瘦基因,外加日久天长的芭蕾练习,拥有着让剧院其他女孩嫉妒的腰身尺寸。
剧院的车夫有时会赚点外快,驾驶着马匹送剧院的姑娘们出去逛街。
我和克丽丝汀坐进马车,牵着手朝常去的衣服店去。
位于塞纳河畔的珍佛夫人时装店是巴黎有名的服装店,店中高大的落地镜引得少女贵妇们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不断转身、旋转,手中的折扇开开合合,迷人的秋波悠悠传出。
克丽丝汀如此钟爱店铺里手工绣制的花边,一些格外精致的花边被收藏在盒子中,唯有出演新式剧目时,才会缝在裙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