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经过,不经意看到这边的一幕,被吓得大声尖叫起来。
夏续伸手抓住林今桅的手臂,低声笑道:“别再继续痛苦了,莫卿那么下贱的女人不值得你——”
林今桅手上尚且握着的破碎的啤酒瓶,下一秒就捅进了夏续的腰腹部。夏续睁大了眼睛,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膝盖一软,扶着林今桅的手,朝地上跪下去。
人群纷纷围拢过来,众人喧闹得很,有指责的,有担忧的,有议论的,有打电话报警的,有打电话叫救护车的。
好热闹,像极了当年父亲和母亲打架打到屋外的时候,也是围拢了那么多的人,在旁议论纷纷的看着热闹,像在看戏台子上的戏子。而那一切,都是因为林今桅而起,所以他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要从自己的生命里夺走自己所爱的人?他没那个资格,永远都不会有。
现在这一切和那个时候好像。唯一不同的是,如今这场戏,是自己亲自编导并演出的。
夏续知道,林今桅不会搭理自己,因为根本不在乎自己,在他眼里,一直都把自己当成蝼蚁那样渺小!不过那也没关系,因为已经知道了他的软肋,并且能够死死地把握住。
林今桅唯一的软肋,就是莫卿。
夏续知道,林今桅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若自己辱骂和伤害莫卿,他就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冲上来。
这也是夏续最痛恨林今桅的原因之一。
林今桅凭什么认定他可以保护莫卿?他根本不配,也没有任何办法!如果他看不透这个事实,那么就让自己用事实来告诉他!
用事实告诉林今桅,他林今桅不过是个最大的蠢蛋,可以轻易就被言语挑拨,可以随时被夏续玩弄于鼓掌之间。
他早就说过,他能玩死林今桅,无论用任何代价。
之后林今桅坦认一切罪名,拒绝和莫卿请的律师见面,不愿做任何辩解,已经被拘留,只等着两天之后的正式判决。
而林家早因夏续的举报而垮台,再没办法去保林今桅。
夏续以一种极痛快的眼神望着莫卿,骄傲地宣布:“林家抢了我的欠了我的,我一个不落都会拿回来!”
“抢了你的欠了你的?夏续,你脑子早就坏了。一直在贪婪地霸占和强抢别人东西的人难道不是你么?”莫卿以一种同情的眼神看他。
夏续痛恨这样的眼神。就像小时候,那些大人也总用怜悯眼神看自己——他们以为自己有多高贵?凭什么来高高在上地同情自己?他们也配?
夏续抿紧唇角望着莫卿,恍然的一刻让她回想起小时候的他。那个时候,夏父每次喝醉,回家扯到人就打骂,夏续从来不反抗,可也从不妥协。他总是会咬紧了嘴唇,安静地哭泣,默默地忍受。
所以她心疼他,一直想要保护这样的他,她以为,只要自己不断地努力,就能和他一起拉扯着爬出那个阴冷的洞窟。然而没想到的是,他会忽然露出原形,让她发现,原来他是洞窟里最危险的那条蟒蛇。
“他林家当初——”
“当初是你舅舅醉驾,是他不检查车底状况就开车!”
“是林芷自己找死爬进去,怪得了谁?!”
两人已经争论这个问题无数次,可从来得不出结果。
“我不跟你说了,我一辈子都跟你说不通。”
“不和我说?”夏续拽住她的手,“去找林今桅说?你信不信我能让他更惨!”
“信,当然信,我弟弟这么聪明,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事?”她回头看着他,忽然笑起来。
这场报复,夏续成功得空前绝后。
***
莫卿从医院出来后,去了关押所,请求与林今桅见面。她必须要劝服他接受律师的帮助,他的人生还很漫长,不能再有任何污点。夏续已经答应了,不会追究他的责任,只要他配合律师,一切都会很容易解决。
可是林今桅拒绝了和她见面,一如他拒绝那些律师一样。
莫卿无法,等待了两个小时后,只好离去。所幸路上遇到了陈年旧友,才又折返,继续等待。
等待的时间十分漫长,莫卿神色平静,唯有紧紧盯着墙上挂钟的眼睛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一只手搭在她肩上:“你别这样。”
她抬眼,半晌才干巴巴地说:“谢谢你,赖子。”
“跟我客气什么。”赖子笑得无奈,“……怎么会这样?”
赖子如今俨然混得人模人样。他与林今桅一直保持着亲厚关系,甫一听到林今桅出事,立刻就往外跑。路上遇到莫卿,得知林今桅不愿见她,便提出帮她瞒过林今桅,以他的名义向林今桅申请探视,想必不会再被拒绝。
事实证明,被林今桅唾弃憎恶彻底的只有莫卿一个人,狱警很快便来通知他俩,林今桅同意了与赖子相见。
房间的另一张门被打开了,赖子站起来:“今桅!”
进去才几天,林今桅的身形已经消沉,下巴远远看起来是青色的,有紊乱的胡茬,头发也乱糟糟的。他垂着眼走到桌前,才抬眼望赖子,第一眼就看到他身边的人,立刻果断地转身离开。
赖子忙叫他:“今桅——”
莫卿腾的站起来,冲上前用力地扯住林今桅的手臂:“林今桅我求你站住行不行?!”
她从来不会求他,即便是当年她被夏父毒打,也只是半夜打他的手机,然后沉默着哭泣。因为她一直都是绝不肯低头的人,也不肯撒娇,不愿认输,这些曾令林今桅那样痛恨而无可奈何,然而又那样地迷恋。
那个时候他用尽了办法,就想看到她偶尔服输的样子,想听到她对他低头认错的声音。可每每到了最后,无论是因缘何起,都会是他先去找她,然后两人心照不宣地和好——又或者,她根本一开始就只当是他在无理取闹地耍脾气,从来不在意。
他也想像她那样淡定,但丝毫做不到。他没办法让冷战继续下去,他惧怕任何可能因此产生的差错。那时候和她一起去看电影,男主角和女主角那么顺理成章,然而只是一次误会和争吵,男主角头也不回地把女主角抛在身后,就是这么一走,从此两人错过一生。
影片落幕后,两人随着拥挤的人群出去。林今桅在心里狠狠地嘲笑着男主角的愚蠢,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他想,自己这般英明神武能伸能屈,才不会步这种后尘。
他一直都那么笃定,只要他做得足够小心翼翼、万无一失,她就不会离开。
然而她还是离开了,以一个荒诞的理由。
他思考了整整一夜,抽掉了半条烟,差点咳死,最终还是没能想通。放下所有自尊去找她,换来她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一切都只是阴谋,她从一开始就恨极了他,厌弃他,憎恶他,像所有其他的人那样,对刻薄狠辣的林今桅嗤之以鼻。她说她从来没喜欢过林今桅,她不过是和夏续联手利用他,顺便狠狠地玩他一把。
他死死地记住她蹲下身,把他扔过去的钱和银行卡拾起来擦干净灰土的样子。那是他所见过最恶心的场景。
然而即便是这样,他却可耻地仍然在为心里为她找尽理由开脱。最后他想,也许她是被夏续胁迫也说不定呢?
于是他打听她就读的大学,买了火车票连夜过去。到时是圣诞节的晚上,他在偌大的、陌生的北方寒冷校园里转了很久,终于打听到她所在班级搞晚会的教室。
他一口气爬上了七楼,已经完全做好心里打算。即便她真要钱,给她就是了,家里又不是没钱,以后也会是她的。她要什么,只要他有,全给她就行了,即便她要看他的心脏,他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挖出来,用双手捧到她的面前。
即便她从没爱过他,痛恨他——他可以道歉,最初始对她态度恶劣是他的错,他甚至可以趴到尘埃里去,可以对她俯首认错,可以做任何的事,只要她肯给他再一次机会,他们可以重新开始。时间还很长,他可以从头开始正式地追求她,终有一天,她会像他所期待的那样爱他。
一旦想通,心里便豁然开朗。他的心情雀跃,透过窗户望见被同学拉扯到了教室中央的莫卿。她在人前向来不怯生,大方地笑着说什么。林今桅走到后门,悄悄推开一小条门缝,里面的晚会正到热闹高潮,谁也没注意到这里。
他看到夏续被人推扯到莫卿身边,所有人都起哄。
然后夏续和莫卿坦然地接过旁人递过去的杯子,在一大片震天的喊叫声中喝起了交杯酒。他俩的神态十分坦然自若——有什么好不自然的呢?本来就是一对,只有林今桅这个蠢货才会想象那些不着边际的荒诞童话。
林今桅退后一步,从缓缓合上的门缝里看着和旁人笑闹的莫卿,直到眼前一片黑暗,他转身离去。他甚至无法再欺骗自己:啊,她是被夏续胁迫的,故意演戏来骗自己的……不,其实只有林今桅在自欺欺人,你看,人家在没有你的时候,都这样亲热快乐。
又时隔五年,在突兀的场合,他再次看到她,以及万年阴魂不散的夏续,都说不清自己作何感想。五年的时间,早就物是人非,林家垮了,他俩居然还在一起,只能说天生一对、感情深厚,那么自己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