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姐肯定要当伴娘的,这个面子我不能驳她,那伴郎的名额就该分给你,你应该会找徐千默,但赖子回头肯定得和我闹。”他语气认真地说。
太滑稽了,林今桅的脑袋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啊?这种东西不是女生才喜欢想象么?他居然还认真思考过?莫卿也笑起来,眼角发酸,胸腔里潮水汹涌。
其实她也痛苦地思考过这类无聊的事,比如和他结婚后,该怎么称呼安雯?是他随着她叫雯姐,还是她随着他叫妈?
这些事情真是零碎无谓得令人发笑,然而那个时候曾让他们思考得无比认真,当做了一生一世的大事件。只是两人都没想过,也许根本就没有这一天的存在。所以现在,林今桅先当了赖子的伴郎,而她仍旧叫安雯为雯姐。
“来!都笑——喂喂松开新郎的脸!都给我smile!”摄影师炸毛地大叫起来。
莫卿看着镜头,笑得嘴角和眼角都弯起来,像极那夜里他所看到的月牙儿。那天夜里,他和她抱在一起,坐在教室的后门角落里,躲着学校保安的盘查。她前所未有的温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被他抱在怀里。那个时候,他就有隐隐的、因太在乎而导致的不安,所以用尽全部力气抱着她,哪怕知道会弄疼她。他只是太急切想确定,她不会突然消失。
可她还是从他面前走远,不肯回头,不肯停下,不肯让他去找她,也不来找他。
在摄影师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他突然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将下巴亲昵地靠在了她的脸侧。她依旧笑得眉眼弯弯,反应过来时已经照下来,她浑身僵硬地转头看他,脸上的惊诧一览无遗。
摄影师得意地笑:“哎哟,拍到奸情了!又有地下党要曝光啦?”
众人刚才没注意站在一旁的林今桅和莫卿,此时赶紧好奇地围过去看拍立得的照片,立刻发出震天的哄叫声,集体用暧昧目光逡巡过当事两人,像极了当年在教学楼走廊上,林今桅拉扯住莫卿时候的热闹。
莫卿沉默地望着林今桅。
他露出吊儿郎当的笑容:“留个纪念行不行?谁让你连张照片都不肯多留,万一我哪天不记得你长什么样子了,那多亏啊。你赔么?”多霸道而熟悉的林今桅式强盗逻辑。
她不知该说什么,幸好伴娘和Lan姐立刻插进来再次开始“争林大战”,气氛又活络起来。
伴娘抱住林今桅的手,突然说起“恨嫁”的话题,并拿眼角一直含笑偷瞄林今桅。众单身女性被引起共鸣,纷纷抱怨起来。便有人借机提议,趁礼坛还没撤,不妨都过个干瘾,说完便笑嘻嘻拽住身边的女孩,分明是早有贼心和预谋,换来众人的又一轮起哄及女生的脸红追打。
难得相聚,场面又极度热闹轻松,有意者不必说,无意者也只当是逗趣,连徐千默都应允了向自己请求搭档的一个女生,对方激动得满脸通红。
伴娘和Lan姐更是争夺得不可开交,全然没顾他已经眉眼抽搐。
莫卿站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起来。其实林今桅的女人缘真不错,只是以前的他太过锋芒锐利,会让寻常小女生觉得难以接近,连最初的她都是这么想。然而只有真正地靠近,并且深入地接触了,才知道藏在那满身毒刺下面的,居然是那样柔软、毫无防护能力的要害。
林今桅被两个女人在耳边叫得头疼,实在懒得理她们,抬眼一愣,四处慌张地望起来。
“在找谁?”赖子拍他肩,“莫卿么?不是说随她去了么,你到底在骗谁?”
“……废话多!”
“喂喂,这什么眼神?今天我是老大好不好?而且……”赖子笑起来,“等下你就知道啦,今桅,可别说兄弟没帮你,你自己争气。”
林今桅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
而失踪的莫卿去了哪里呢?她本来站在人群外看着,突然被人一把扯住就往外拖,看到是新娘才放心:“……有事吗?”
新娘不解释,扯着她一路到休息室,把她按到化妆台前坐下:“这里有好几套为防意外准备的小婚纱和礼服,咱俩身材差不多,你肯定能穿。然后我再帮你化个妆,啧本来就底子好,再化妆就更美了!”
莫卿忙站起来:“不——”
“别拒绝!”新娘按住她肩膀,“莫卿,我跟你不熟,但赖子跟我说了,你和林今桅……”
“我和他没关系了。”
“咱俩都是女人,没什么好瞒的。”新娘叹口气,“好啦,即便真没关系了,不管到底什么原因,让你做出分手的选择,但是只是今晚而已,只有今晚……这里也没外人,你就当是在玩游戏,好么?”
玩游戏?这个比喻真好。在这个游戏里,有两个傻兮兮的永远无法通关的玩家,必须屈服于打不倒的Boss。
大厅里闹成一团,大家像过家家一样玩得起劲,突然赖子大叫了一声,大家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寂静了两秒后都大喊起来。
林今桅拍开正在对自己上下其手的Lan姐,抬眼望去,一时忘了言语,只能发呆。
莫卿极少化妆,稍施粉黛就显得无限娇媚。她穿着洁白的公主蓬蓬纱婚纱,长发被挽成髻,简单又优雅,被赖子的新娘牵着,朝这边慢慢走过来。
她的表情有些恍惚,不是低眼望地,就是转头不安地细声和赖子新娘说话。
最后站定在众人面前,抬眼看了看,立刻又低下头去,干笑道:“果然还是很怪,我还是换了吧,像什么样子……”说着匆忙转身,被人一把扯住手。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含笑望着他俩。
她略有迟疑地回头,对上林今桅的眼睛。他的目光浩瀚无边,像辽阔的宇宙星空,定定地望着她,半晌之后勾起了嘴角。
这是她所见过的,最俊朗的笑容。
他松开她的手,走到一旁,拿起桌上饮料,拉开易拉环,走回来,执起她的手,轻轻地套进去:“……好了。”
什么好了?什么都不好。
她眼角发酸,被他一把揽过肩膀,大声笑道:“摄影师呢?快照婚纱照!这么天生一对的可难遇到!”
此言立刻换来如海吐槽。
“我说今桅,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今天是来砸我场子的么!”
“谁叫摄影师啊?我今天是宾客来着,你们这群家伙好好儿感谢我,拍立得的相纸可不便宜!”
……
莫卿温顺地由他抱住,望向镜头,露出了自己所能笑出来的,最灿烂的弧度。
他偷偷地低头,看到她的笑容,反而一时愣住,被人提醒才记得笑着看镜头,将头亲昵地贴在她的耳边,咧开嘴笑起来。
这是迟到了多久的照片?又要在多久之后,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那时,两个人周末偷偷去约会,走在热闹的大街上却连手都不敢牵。林今桅厮磨硬泡许久,才得以和她拍了一套大头贴。
出来后看到摄影馆的宣传摊位,他顿感大头贴寒酸,突发奇想:“莫卿,咱俩去拍套婚纱照吧。”
她用惊悚的眼神看他:“你终于疯了?”
才不是终于疯了,是早就疯了,而且她有什么资格说他?
纠缠许久,他甚至闹起少爷脾气,可她坚决不肯留下这种铁证。他气得甩手走人,她也不追,晃悠去商场的卖书处,果不其然看到蹲在书柜旁边,脸色臭的可以,只差挂块牌子上书“生人勿近,否则咬你PS:主人快来认领”的林今桅。
她忍不住笑起来,换来他恼羞成怒的咆哮声。
那个时候,他多急迫的想要到达未来,可以和她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向全天下宣告两人在一起的消息。可是到了如今,他却只想回到少年时期,并且永远都不离开。只有不离开,才不会失去她。
但在很久以前,他就失去她了,并且无法挽回。为什么记忆和时光无法永远凝固在最幸福的那一刻?是因为痛恨人类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贪婪无度么?
照了许多张合影,她穿着洁白的婚纱,他穿着笔挺的礼服,俨然像是真正的一对新人。在这一刻,好似全世界的人都消失了,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拍着只属于自己的婚纱照。
只剩下最后一张相纸了,林今桅拦腰将她抱起来,她将手揽在他的脖子上,两人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那样,自然而热切地注视着彼此。照片已经拍出来,大家都去围观,他俩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沉默而缱绻地凝望以及铭记。
直到窗外传来沉沉的钟声,时间悄然地到了午夜十二点,跨入了新的一天。
她轻轻地说:“我该走了,是今天上午的机票。”
灰姑娘过了午夜十二点,就会被打回原形,失去南瓜马车和玻璃鞋,离开她心爱的、英俊的王子。
他迟钝几秒,才能理解她话的意思,缓慢而稳妥地将她放到地上站好,看着她向其余人道别,然后转身走去休息室,打算换了衣服就离开。
赖子忙道:“今桅——”
不用他说,林今桅已经追了过去。
莫卿换回自己的衣服,坐在休息室里的沙发上,拿过桌上的啤酒,开始往嘴里灌。她甚少喝酒,可是今晚已经想不出能有什么更好的方法,能够麻醉自己的心。她必须醉,心脏才不会痛,就跟重病患者做手术的时候,必须要用麻药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