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视着照片里正在单纯微笑的小女孩,忍不住伸手在那角玻璃上抚了抚,替她擦去那笑上的细小尘埃。
陈母探头往里看看,拎着水瓶进来,给他添水。她顺着孙鹏的视线,看到陈岩小时候的照片,笑了笑。
虽然这个小房间没人住了,但陈母一直没在里面放杂物,还给它维持着原来整洁的模样。在很多细微的地方,她对女儿一直有着似懂非懂的尊重。
她隐隐知道,如果她在这空屋子里放家里的杂物,陈岩嘴上不说,但是心里会不舒服。就像她还在上学的时候,晚上家里如果不等她就先动筷吃饭,她放学回来了,也会有点不高兴。
那种不高兴,是闷在心里的不高兴,旁人很难察觉。可她不是旁人,她是母亲。
所以多年下来,她已经学会如何小心翼翼对待着陈岩的脾性,在过往中摸索经验。
但这个母亲其实并不知道女儿总是情绪低落的原因,她把这一切归结于陈岩性格郁郁寡欢,归结于家庭琐事对孩子的打扰。
她可能永远不会明白,孩子令人难以捉摸的别扭,是因为这个家庭贫瘠的文化涵养,早就无法托载少女在成长中越来越纤细而敏感的心灵。
给孙鹏的杯子添完水,陈母放下水瓶,“她小时候照片不多,你坐着,我去把相片簿子翻出来……”
门锁一阵响动。
地板上有湿亮的水迹,桌面、冰箱顶都没了杂物……陈岩一进门就发现家里打扫过了。
她叫了一声“妈”,那一头,陈母正弯着腰蹲在电视柜下面翻箱倒柜,应了她一声。
“你找什么?”陈岩放下包。
“我找那个大相册……”陈母嘴里嘟囔着,“放哪了,记得就在这个里面的……”
陈岩走过去,“别找了,翻得到处都是灰,我记得早几年就弄丢了,一直没找到。”
陈母掸掸身上的灰站直腰,“是么?”
“嗯,前年不是就找不到了?”
陈母有点印象了,“我现在这个记性真是不行了。你小时候那几张照片都在里面,怎么就弄丢了……”
“无所谓了,”陈岩淡淡回,脱掉外套,“找照片干什么,你……”
话还没说完,孙鹏从小房间里走了出来。
陈岩显然不知道他在,微微愣住了。
“下班了?”孙鹏问。
“嗯。”
陈母说,“你今天忙,我就叫小孙来帮我把你外婆的床换了一下,”又对孙鹏说,“相本找不到了,陈岩你去你把外婆叫出来吃饭,菜都好了。”
饭桌上,氛围没有任何异样。吃完了饭,陈母把他们两个送出门,嘱咐他们路上小心。陈岩坐上摩托车后座,和她道别。
两个人在行驶中一路无言,到了楼下,陈岩下车,孙鹏把车锁好,跟在她身后上了楼。
他在她后面换鞋进屋,带上门,在客厅坐下,看着她忙碌。
她如同他不存在,兀自放下包,去厨房烧水,又去了房间。脱下外套,找出一身干净的睡衣,她走进洗手间。
孙鹏一进来就脱下了外套,坐着抽烟。他冷淡地看着她进进出出,看着洗手间的门把他们在这间房子里隔开。几秒后,里面传来水声。
自高处喷洒下的热水慢慢在四周砌起白烟,她一件件脱掉身上的衣物。洗漱台上的镜子缓慢蒙上细密的水汽,在镜面中慢慢吞噬她模糊的轮廓。
脱完内衣,她浑身□□地站着。
镜中,白茫茫一片。
这个澡洗了很久。
湿着头发拉开门,孙鹏就站在门边。她视若无睹地走过去,他侧身挡住她,仅在门框四周留下光的缝隙。
她在他的胸前抬眼,目光相接,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手指在她湿润的的皮肤上缓慢摩挲了一下,她没有动。
他抱住了她。
坚实的胸膛,熟悉的气味,她挣扎了一下,被他双臂锁地更紧,他手臂和胸前的衣料被她肩上的湿发弄得水迹斑斑。
她僵着身体,他把头埋进她潮湿的发里,太阳穴边隐隐暴起青色的血管。
洗手间里的氤氲雾气飘了出来。
这个夜晚的每一秒都在悄悄流走,他再也无法让自己和她分开。陈岩下巴抵着他的肩,轻轻闭上了眼。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剩彼此紧贴的心跳。
接着,她感觉到他的嘴唇含住了自己的耳垂,而后顺着头发、脸颊一路而来,找到她的唇,渡来舌。
他抚摸她柔顺下来的身体,她敏感地喘息,渐渐无力,下意识把手放到他腰上。他抱吻着她后退两步,手掌垫在她脑后,轻轻把她压在墙上。
抵着额与她唇舌微微分开,他单手撑着墙壁,用目光逡巡她的脸、半裸的肩。
几缕湿发凌乱地散在眼前,她同样看着他,清冽的双目中蒙着一层迷离□□。在现实与他、矜持与爱欲之间,她作最后的挣扎。
依靠着这堵墙,他在缠绵的爱抚中唤醒她、打开她。他们胸口紧贴,呼吸交织,心脏像跳动着的火把,不顾一切的燃烧,瓦解对彼此的渴望与折磨。
明暗快慢间,她闷哼、舒气,内心深处的贞洁与羞耻都如同身后这堵坚实而冰冷墙壁,成为了□□的载体。感官中所有的虚幻的美丽,都因这分原始的抵触而更加真实。
在这堵墙上,他进驻了她的身体,她迷失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全弄好,估计弄好也是深更半夜,你们先看再说。
真恨自己老是把话说的这么满。
☆、扫墓
当夜,孔珍自杀了。
凌晨,大醉伶仃的强子回到家,她倒在厕所的地上,嘴边满是白沫和污物,人已经没了意识。
自杀前,孔珍给家里打了一通电话。
像以前一样,她先问了遍家里每个人的情况,说着说着,她忽然问她妈妈,为什么这么偏心,那么小就不让她上学,要她出来打工,但是后来又让弟弟妹妹上学。
木讷老实的孔母第一次受到她这样的质问,“那时候不是问过你,你自己说上不下去了,要出去赚钱。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的情况,有的钱的话我会不让你读?你现在不是也蛮好的,每个月几千块工资,哪里比别人差了?”
孔珍哭着用家乡话回击,“我说上不下去就是上不下去了?不是你们哭着喊着没钱,我干嘛非要自己出来找苦吃?你们就是偏心……”
两个人又来回辩了几句,孔母语气软下来,“姑娘哎,你不要哭了,知道你在外面受到委屈了,不行就回来吧,啊?家里少不了你一口吃的……”
孔珍没再说什么,微微啜泣着让她把电话转给小弟。
她的弟弟孔俊14岁,还在上初一。
“姐。”
听见小男孩的声音,孔珍收起哭腔,“作业做好了么?”
小男孩正在房间看电视,没什么耐心地快速回,“做了。”
“俊俊,你要像你二姐一样,上个好大学,出人头地,听到没有?”
老生常谈,男孩说,“听到了……”
电话里空白了一会儿,“姐,还有话么,没话我让妈来听了……”
听筒里又传来了母亲的声音,“珍珍啊,你做得不开心就回家好了,镇里刚开了两个大超市,前阵子招了不少人,不行就回来,听到没有……”
话筒还在响,她擦掉脸上的泪水,按掉通话,拿起了手边棕色的瓶子。
看着强子冲进孙鹏的店里的时候,她没有跟进去。就那么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了几条街。走着走着,心里冒出一个冰冷的念头:如果这时候路上刚好有抢劫的人窜出来,捅她一刀,多好。
不知不觉间,她走进一条小巷,路过了一家卖种子的农产品小店。她走过去,又退回头,在那幽暗的小店门口,恍然间,她像是看到了条老天指出的路。
她走进去买了一瓶200毫升的敌敌畏,回家后躲进了厕所。
孙鹏店外的转让条,是死亡向她压来的一只手。
她可以向任何人露出低贱的嘴脸,也可以不顾任何人的轻视,但在孙鹏那里,她想保持最后的高傲。
26万的债务是法院判给两个人的,如果她不在了,强子只有13万的债。除去现在已经有的6万,她想,他们只要再筹7万块,整件事就过去了。
一切因她而起,那就让一切再由她带走吧。
一夜的抢救后,孔珍脱离了危险。强子是在她醒后通知的孙鹏。孙鹏接到电话时,正在和陈岩吃早饭。一分钟没有耽误,他们赶到了医院。
陈岩没有上去,在外面等他。
陈岩想,这个时候的孔珍,应该是不想见到她的。而在陈岩的心底,她对这个女孩儿更是怀有一种复杂情感。
一点可怜,一点可憎,令人厌弃,又令人遗憾。
安静的重症监护室里,孔珍平卧着,只有面孔和打着点滴的手露在被子外。
她脸色苍白,戴着呼吸器,身上连着监测的仪器,半睁着的眼睛望着虚无的半空。一夜没睡的强子坐在她床侧,失神地看着她,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魂。
病房门被推开,强子看看走进来的孙鹏,又把视线放回孔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