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谨言……”傅随安闭着醉眼,嗅了嗅靠近自己那人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带着淡淡的柠檬香,是他们家惯用的沐浴露的味道,她方安心地将自己全部垂挂在他身上。
见状,喻桓心中微凉一片。
他一路带着她,她虽醉了潜意识里却多少同他保持着距离,适才他只是抓了她的手腕,她便浑身僵硬不堪,可现下全是另一番情景。
“内子给你添麻烦了,改天我再好好拜谢。”他疏离而有礼,虽拄着拐杖扶着傅随安却极淡定从容,站如松柏。喻桓不免感到有一丝怪异,这年头竟还有人这样说话,偏生在他身上竟莫名自然。
“那个,不谢不谢……”下意识的,喻桓面上有一丝涨红,摆手说着,就差拱手作辑了。
他扶着她步伐稳健,其实,他已可以不同拐杖了,只是已成习惯,倒也没什么。
“谨,谨言……Daisy呢?”她额上微烫,意识紊乱,埋在他的肩颈上,嚅嗫着唇,“Daisy昨天还让我给她买美少女战士的模型,怎么办,我买了落在公司了,谨言怎么办……”
柏谨言半抱着她,摩挲着她的发丝,感受到她含着醉意的呼吸扑在自己的颈项间,有些酥麻,忍了忍,他眼底漾着温煦耐着性子哄着道:“没事,我帮你准备了一份,已经给她了,说是妈妈买的,这孩子开心死了,一整天都在欢呼呢。”
“真的吗?太好了,谨言最好了,最好了。”傅随安笑靥迷蒙,搂着他的脖子,嗅了嗅,咕哝雀跃着。
“好了,乖一点,我给你擦擦脸,早点睡。”他知她喝醉多少有些像小孩子,嘴角上扬,他卷起衬衫袖子,热了热毛巾,给她擦脸,才抹了一下便停下了,“啊,妆糊了。”
“哦,那就不漂亮了,怎么办……”
她傻愣了半晌,然后嘤嘤地哭起来,面上更模糊了,他哭笑不得,捧着她的脸细细打量,轻柔地说:“不会,还是很美的。”
“哪里?”她哽咽着嗓子,糊里糊涂咬着唇喃喃问。
“这里。”不知为何,柏谨言还来不及问自己能不能便凑上吻了下去,她的眉眼,依旧。
泪水滚烫仿佛能灼烫他,心底绵绵地仿佛要柔成水。
这些年相守,第一次拥入怀中,原来是这种滋味,恐怕更加不忍心放手了吧。在最后那一刻,电光火石间,他恍如隔着时光长河凝望着怀中的傅随安,想着当年的她扬着鹅蛋脸,指着他的鼻尖,扬高声音,颐指气使的口气:“赵钧默,你完了,我爱上你了,你再不能有别人了。”
突然,他埋在已然睡过去的她的颈项中泪流面满,揪心酸疼起来。
若是,就这一刻能死去便好了,再不用忐忑惶恐,生怕过去的噩梦纠缠着自己,但那只是希望罢了,直到那个女人重新出现,他们方明白,有些东西便是一根刺,只要曾经有过,即使拔得再干净,也要付出血肉模糊的代价。
……
Daisy第一次发现爸爸不在自己的房里,她拖着小身子,耷拉着小脸,噘着嘴,找来找去找不到爸爸,直到悄悄地打开妈妈的房间,这才看到自己的爸爸眯着惺忪的眼睛,指尖堵着唇在说着:“嘘——”
第一次,爸爸和妈妈睡在了一起。
在她小小的脑袋中,她想不太明白,不是说房间够大么,怎么又睡在一起了。
“妈妈,爸爸昨天是在房里帮你打怪兽吗?”
不然你这么大了,怎么还要爸爸陪?
话还未说完,傅随安便将早上的稀饭呛到了气管里,涨红了脸,咳得不行,柏谨言赶紧拍了拍她的背,她从醒来到现在一直头疼得厉害,如今疼得更厉害了,咳得也厉害。
幸好,柏谨言也只是一如往常地问她早上要吃什么,要不要他送她上班……
“谨言,我……”她呐呐不能言,话到了喉间突然便语塞了。
车里,他面容宁静,嘴角淡勾,语似安抚:“去上班,没事,不用说了,我都懂。”他不让她说,他怕,好不容易得到的一丝幸福顷刻间就被她几句平淡无波的话给击垮了。
第九十章 梦魇
他说他都懂,但她 觉得他其实什么都不懂。
甚至连她 自己都不懂,她原以为第二天她会将昨晚的一切忘得干净,却不曾想记得那样清楚,真真是头疼欲裂,心揪得好似要揉成一团。但那话还是从喉间迸了出来:
“我是想说…… ”她轻抬素手,凑近他故作镇静的脸庞,抚上他下意识紧缩的眉头,“谨言,我们好好过日吧……这些年是你一直陪着我,我很感激。”
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对着他急于逃离不忍听她说起任何对昨晚感想的话,她倏地便心软了下来。
“随,随安。”他俊容恍若如梦,怔忡地在心底咀嚼她话中的意思,仿佛一时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是的,虽然力持平静,在开口唤出她的名字时,还是不可避免地带着无法抑制的鼻音,他发现自己竟是那么容易知足,仅仅是感谢的话语,他便觉得拥有了全世界,上苍要怜他了么……
傅随安坐在副驾驶目光深深地注视着身旁这个男人,心底想的是:这是陪她度过最艰难日子的男人啊……
她看着他薄唇紧抿,容色苍峻,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指关节竟然隐隐泛着莹白色……她能感觉到他在紧张,甚至在逃避,她一提起昨晚,他竟不若素日里那样沉着稳重,竟这样慌了起来,这些年,在他的心里,她是这样可怕的人吗?又或者,他怕极了,因她时常像蜗牛受了惊便会牢牢躲进自己的壳里半天出不来,他是怕的,不怕日子过得比以往更好,就怕好不容易得到了微小的幸福便会泯灭在她忐忑退缩不着痕迹的退缩下,他曾经经历过,他是极怕的。
回应他的是,傅随安蓦地笑了。
彼时,柏谨言想,或许没有言语能抵得上她这一刻的微笑,即使在之后很多难熬与撕心的日子里,他还是忘不了她在这一刻扬起的笑容,他攥紧她的手,将她此刻但笑不语的模样深深刻入心底最深最隐秘作疼的角落。
“随安,今天低气压,你还笑得那么温柔,是想找骂吗?”到了公司,莫可可凑到她的耳畔,扬眉低说着。
傅随安这才一愣,原每天早上多半有些吵闹的办公区竟鸦雀无声,同事们都低着头仿佛有什么动作一直忙不完。
“这不是叶总追了小戚那么多年,昨天你不是参加晚宴早走了么,小戚他前妻又来了!这回叶总没忍住打了她一巴掌,结果没想到小戚竟然为了保护他前妻推了叶总一下,其实也还好啦,就小推了一下,但是你也知道叶总这个自尊心强的,当场就摔桌子下楼了。小戚这个人也是的,人家叶总是为了他出头,没想到前妻才受一点点委屈就看不过去了,难怪离了婚还被前妻吃得死死的,有事没事就来问他讨钱,他又不是开银行的,就算开银行也得要答应了叶总娶了他才行啊!可怜的叶总今天早上一来便冷若冰霜,就差没在额头上刻字说‘惹我者杀无赦’了”莫可可咬着笔头,一副恨铁不成钢又极其操心关切的样子。
“大龄剩女,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傅随安终于听了个明白,嘴角微勾,轻点了莫可可一下额头,打趣道。
一听“剩女”二字莫可可脸便耷拉了下来,微瘪着嘴,眉头紧皱,粗着嗓子没好气地说:“有一个随时随地跟着自己相亲的前男友你能找到好对象?!”
这些年,她足足相了三十二个,他紧追不舍地后面跟着陪她相了三十一个,唯一落单的那一次还是因为他重感冒在医院昏迷不醒,翌日他便追到了公司,咬紧牙关恨恨地道:“我都重感冒了你就不能消停会儿,少相亲一次会死吗?!”
“会啊,我想嫁人啊,不嫁人就去死,行了吧!”她蹙着眉索性狠话一放。
“我娶你啊!当年我们不就商量好了吗?婚礼主题你想做成樱桃小丸子的,我想做成巴洛克风格的,总是决定不下来,可可,这回我依你,全听你的好不好,你想做成樱桃小丸子就樱桃小丸子,我不会再说你无聊、任性、没创意,我觉得挺好的,婚纱的话你之前不是说不想穿白色的婚纱太俗气么,那就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罢,粉色、蓝色、黑色都随你好不好……”他笑着哄道,仿佛沉浸在当年她疯天疯地让他陪着畅想未来美好的画面里。
然,她听着竟比他没说这话前心更冰凉了几分。
“恩,都挺好的。”她笑意妍妍,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样子褪去,眼神清冷了许多,慢条斯理地回道,“……但是新娘不会再是我了,你知道的我永远不会嫁给你,如果你忘了原因,去看你当年发给我分手信息的截图,你知道的我都存着,每一条我都存着,我存着提醒我自己,当年……我有多恨你。”
每一次,每一次他提起“复合”两个字,她便会将当年自己发给她决绝分手话的清晰截图发给他,没有言语,胜于言语。
他不忍地闭了闭眼,恨透了自己,亦恨透了她。
他喑哑低沉地嚅嗫着薄唇:“你就不能走出来吗?!你就走不出来了?!我错了还不行么……我错了……我错了……”最后他抚着紧绷的脸抵着写字楼大厅冰冷的砥柱喃喃自语,因她已经走上楼上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