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待你悔
“有些痛苦不是他 死了就没了,而是我死了才会没的。”
此话,暮 暮不禁在心头咀嚼了很多遍,彼时,她永远不会知道,这句话对她的影响有多深,然,这一刻她却是深刻于心。
外面好像下起了 雪,是极冷的雨夹雪,天气一夕之间忽变,早晨尚阳光明媚,晚上竟寒冷刺骨,如同人的感情,由不得人。
低头揉了揉自己作疼的眼睛,暮暮只觉得眼眶有些发酸,却是不经意地瞥见身侧的玻璃窗对面,隔着一条不宽的街,所以她看得不真切,倒还是能看清些。
暮暮只隐约见到一个穿着黑色高领的男子撑着一把长柄黑伞,一动不动地看向她们,像一个静候的绅士,又如一座不会动只会等的雕塑,等候有人能将他带走保藏。
的确不认识他,暮暮却觉得,此人应该是认识苏一彤的,因为这男子手里似乎拿着手机,然,苏一彤这里却是关了机的。
已经打烊的咖啡店难免看起来有些阴暗冷寂,暮暮只留了一盏灯,就是她们头上那盏,恍若不真的梦境,桌椅一排排整齐的叠放,而她们就那样在这里面对话谈心,显得格外寂寥却是彼此的温暖。
真的很晚了,苏一彤捧着玻璃杯,杯子中的水早已凉了,她却分毫不差,手上泛红发冷,她却还沉寂在自己的回忆中,声音略略变得有些喑哑,暮暮听着听着,竟然觉得空气都有些稀薄起来。
“晚晚,我始终记得他当时横眉冷竖轻蔑的口气,他握着那个女子同仇敌忾对我的模样,外人是我,我方是外人呵,我终于死心同他离婚,他让我再也不要回婆家,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即使当年他死死拽着我,我亦没有想要忘记,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消失不见的……晚晚,我很想,我也很想就此幸福平淡,就此不再计较,我也很想尝试地去爱他,我一遍遍告诉我自己,今时不同往日,曾经的我是我,现在的我是我,是不一样的,他也只是现在的他,他同我都是无辜的,晚晚,不是我不珍惜,我看不透,然,我做不到,我只是做不到。”
说着说着,苏一彤表情竟变得极其苍白失色,在暮暮看来还很胡言乱语,但她下意识地没有去打住她的话,甚至没有一丝丝地疑问,那一刻,她就像在听叶梓的故事一样,仿佛成了另一个人,用着另一个视角凝视着她,内心填满了若有似无地包容和熟悉感,就像她曾经也见过苏一彤流泪一般,暮暮的眉眼忽然变得也渐渐失神变得悠远起来,她好似看见了一个长相普通却娇俏可人的女子在一个大院角落里默默流泪,直到一个美丽明艳的女子渐渐缓步走向她,为她披上暖身的披肩方勉强破涕为笑
……
店里的暖气已经关了,忽然,一阵冷风袭来,仿佛带着久远的冷香,暮暮和苏一彤不禁打了个激灵,彼此对看一眼,有些面面相觑,心里都莫名生出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念头。
第六十五章 创伤
暮暮亲自送了苏一 彤出店门,那男子见状正打算从对街穿马路过来,暮暮眼皮一跳,赶紧拉了拉苏一彤的衣角,好心示意了一声,可惜,她只见苏一彤淡淡瞥了眼正疾步而来的男子,然后只是招了一部路过的士,坐上便走了。
的士车绝 尘而去,那男子方走到苏一彤离开的位置,脸色有些难看,却很好脾气地对着暮暮笑了笑说:“没事,她可能没有看到我。”
那浅淡干涩的口 气像是习惯了许久,又如无可奈何的叹息,雨水虽然滴在了他撑着的黑伞上,却让暮暮顿时有一种像滴针一样滴在了这个男人的心里,却仿佛早已是千疮百孔,早已习惯已久。
“她,心情不太好。”暮暮讪笑几声,也不知如何反应,只好嚅嗫地说了一句。
似乎能感受到暮暮一些无措,他面容浅淡,眉宇间有些忧郁的气息,脸色有些莫名的苍白,但还是勉强微笑勾唇着说:“我知道,我就是听说她今天和男朋友闹别扭了才有些担心,急着想找她……”
“……那个,她说其实你很好,只是……”暮暮清咳一下,有些语塞。
“只是什么?”那男子随即问道,连握着黑伞的手都不着痕迹得有些颤抖。
见他如此反应,反倒是暮暮心下一跳,赶忙说:“啊,呃,没有,她只是说,她觉得你们不太合适,不来电。恩,就是这样。”总算是圆过去了,她虽然心思不深,倒也明白苏一彤方才胡言乱语的话好似也不是能够跟这个男子直接说的。毕竟她也不过只是个听人故事的局外人罢了。
不能不说,虽然这么些年,他略略也是猜到答案的,还是神色不免一滞,唇色泛白,然后低低的沉吟说:“恩,我明白,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我等了她那么多年,也不怕再等几年。”
平常的口气,却是着实温馨的话语,暮暮听着都有些不忍心,不知为何,耳畔突兀地传来苏一彤方才同她说的那句:“我知道他是无辜的,然我做不到,看着他我便想起当年他是如何待我的,不是我不珍惜,而是我做不到。”
心房略紧缩,暮暮喉咙口千回百转,终究,只吁出一口气道:“早点回去吧,她可能真的没看到你,既然她打车回去了,应该是没事的,情侣之间吵吵架很自然,你不必担心。”
暮暮的话虽说是安慰,但实则如刺,扎在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他陪她从牙牙学语到娉婷玉立,从懵懂少时到今时今日,明明他才是那个最接近她的人,却不曾想却是离她心最远的人,好几次他都快要脱口而出问她:“苏一彤,不,董香之,你是不是一直都记得,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我就是陶云先,就是那个亏欠你几辈子都还不完的男人。你这般嫌弃我,不要我,是不是因为你早就知道了?”
然,每每到了唇边,他都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第六十六章 丢弃
每一次触及苏一彤 自若分明的脸,他竟觉得有些话说出了就再也骗不了人了,骗不了自己,亦骗不了彼此,不管她记得,还是不记得,他都当她不记得,他也愿意她不记得,至少这样,他还能告诉自己,在他死前,他应是能等到的吧……
“任弦, 你又是去找一彤的?”
湿淋淋的回到家 ,他也不知道为何,走了一半路,伞都不知道丢到了哪处,待他到了家门口才回神过来发现,原来觉得冷是因为淋了一路的雨。
任母和任父是已经吃过饭的了,任弦比苏一彤大八岁,已经是工作了好几年了,也是有能力买房的,只不过他们二老都希望唯一的儿子能和自己一起住,再者,他们家和苏家一直是隔壁的邻居,有这一层关系,任弦也是不太愿意搬得太远的,然,跟父母住亦有一点不好,便是百般都离不开管束,不论你当时当下几岁,在他们眼里依旧是孩童。
任弦并没有直接回答任母的话,只是径自去了卫生间换衣服,出来的时候客厅的传真机传来几张曲谱,里面有需要他改词和重新编曲的地方,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站立在原地,慢慢地当即便看了起来。
但明显,他这副不痛不痒的样子,有些惹恼了任母,任母又问了一遍:“你这幅模样又是去找一彤的吧?”质问的口气,声音相较方才已偏冷了几分,任父坐在客厅沙发上有些不自然地轻碰了任母的手肘,结果被瞪了一记,只好噤声不动,叹了口气按着遥控器,假装两耳不闻。
“前两天来家里的那个女孩子,叫什么裴裴的,挺好的,最近怎么不来了?”
“她只来了一次,和我谈工作上的事情,而且,妈,因为你总是想太多,所以她以后也不会来了。”终于转过身对上任母焦灼审视的目光,任弦的眉眼很淡,语气很平和,不紧不慢,很自然地抱胸说道,神情却有些肃冷。
见他如此,任母反而不知为何悲从中来,嗓音微哽,似是叹息:“还要多少年,多少年你才会眼里没有苏一彤这个人?以前我不做声是因为她自小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和你爸也是希望你能同她有个好结果,我们两家也算是知根知底了,可是结果呢?结果就是她男朋友换了又换,可她男朋友里从来都没有你‘任弦’这个名字……我真的不懂,为什么偏偏要是她,天底下好女人多得是,虽然我也很满意一彤,可是我也希望你能有一个爱你心疼你珍惜你的女人陪在你身边,但你和我,还有你爸都很清楚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苏一彤。”
任母斩钉截铁的口气就像开着暖气房间里劈进来最至冷的寒风,让任弦还尚有余冷的身子一下子变得更彻骨,他面无表情地蹙眉,目光停留在写满歌词和音符的纸上,好似很认真地在思考工作,额头上却像是一个针戳在了上面,尖锐的刺痛布满了他的知觉。
“为什么不可能?我觉得可能就够了。”半晌,他终于掀起眼,极淡极淡的目光却十分认真地道。
第六十七章 不曾死心
苏母听闻自己儿子 的话语,心里一点点地凉了下来,她心疼,她更气,气自己儿子莫名如困兽被束在了一个名叫“苏一彤”的笼子里,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