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实在 是糟糕中挑一个不算太糟糕的,柏谨言的主意可算是荒谬,却是不得已的办法,好在当初决定结婚时,只是双方家长见了面,傅家的亲戚都在外地,并没有全部参与,只是他们二老见了展家亲戚,婚礼的邀请卡虽是已经做好了,但没有发出,这也不过是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再做一批便好了,这是这心里还是过不去这个坎,最后傅父却是从头到脚打量了柏谨言一番,咳嗽了几声,意味分明地道:“即使只是权宜之计,我又怎么放心将她交给这样的你。”
此番话,即使是 司机张师傅亦觉得过分,却不料柏谨言只是淡淡笑了笑,唇角微勾,容色淡漠地回道:“为了以后随安的生活能有保障,我名下的财产会转移到她的名下,至于孩子我也会作为父亲成立一个教育基金以便他以后的生活。再者,我行动不便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己能照顾自己,以前倒不在意,不过,我能明白您的顾虑,现在不成为随安的负担,我已经预约了国内外神经内科领域的医师治疗,也会根据医嘱做复健,您放心。”
傅父也算是会看人,但他看不透柏谨言,他更不明白,他为何可以如此坦荡而自然地对他说这一番话,甚至当他开口触及他身体缺陷的时候,他甚至平静如水,这等的修养并不是一天能促成的。
他爱傅随安,只是一瞬间,傅父面上不动声色,心底里却是像镜子一样清明。
没有比一个父亲更能看出一个男人对自己女儿的爱了。即使很荒诞,甚至极其诡异,他依旧能感受得出,对方的虔诚。
“这不行吧,我觉得这个办法……”傅母倒是不太能接受,顿了顿说,“还是把孩子打掉吧,我们傅家不是那么看重钱的,即使你们柏家、展家给我们再多的恩惠,我们还是更看重女儿的将来,随安不能为了你们展家做那么大的牺牲……”
“没有人比我更知道她,她不会愿意打胎的,你们让她失去孩子就是让她死。”柏谨言眼眸微眯,双手在盖在自己膝盖的薄毯上攥紧了双手,语凝滞了几秒又道,“她爱嘉瑞,嘉瑞死了她更不会放弃这个她同嘉瑞的孩子,你们逼她打胎,只会逼急她,她这个时候禁不起的。”
“那也不能……唉,这不是乱套吗!?我们……”
“我答应了。”
傅母还在那儿说着,却不料傅父沉默了半晌,突然启唇开口。
“你说什么?!”
话落,傅母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傅父倒是还算从容,只是紧紧凝视着柏谨言宁静苍远的眸子,一字一句地说:“我答应,不是为了你的财产,或是展家的补偿,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
第七十四章 荒凉(下)
柏谨言正色了几分 ,然后语气沉沉地答道:“我明白。”
结果自是 要让尚在病房里的三人知道的,展母听闻一下子哑口无言,惊愕得不知该说什么,但隐隐又觉得似乎是目前最好的方法。
柏家的老爷子鬓 发斑白,目光炯炯,却坐在一旁亦不置一词,半晌,在傅随安未开口表态之前,他终于开口:“跟我来一下。”
到了休息室,老爷子只问了一句话:“……你爱她?”
“是的。”
“你可知道,她是谁的媳妇?”
“我知道,以前知道,现在也知道,但这个时候我不能什么都不做,爸,守着她的人也是好的,妈去世那年,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什么吗?你说你永远不会忘了她,你说自从她不在了,即使当年跟她吵架再小的事情你都记得一清二楚,你都觉得对不住她,我也是一样的,爸,我不知该如何同你说,可我想明白,我爱她,我会待她好的,哪天她不需要我了,孩子大了我不会缠着他们不放的,我会自己管着自己。”
老爷子看着自己面前的儿子,想着当年老伴儿慌慌张张地对自己说孩子中邪了,他并没有当真,可如今,他却是有些明白了,虽然依旧模糊不清,甚至不敢置信,还是有些猜到了头绪。
“你妈死前曾经握着我和你姐的手说,她死了你怎么办,你还那么小,那一刻我和你姐都发誓,以后无论你做什么,你成为什么人,我们都接受,如今你的决定也是,只要傅丫头答应,我没有意见。”
这或许是他这个父亲能为他妻子和他这个儿子做的最最没办法但也要答应的事情了。
回到病房,傅随安终于抬眼看向柏谨言,若说她不震惊是假的,可是她已没有太多的力气去应付了,父母来的时候在她耳边说了太多的话,母亲又是哭又是叹气,她想着嘉瑞,一遍遍地想着为什么会这样,这样的漫长这样的焦心已经让她连思考的力气都无了。
“我娶你,你依旧是你,我们分房睡,你不用担心。”
终于,还是撕开了话,柏谨言身子笔挺,语调不紧不慢,薄唇微抿,望着傅随安的眼神出奇的寂静似水。
“孩子……”傅随安干涩地启口。
“你要愿意我就当他父亲,你要不愿意,哪天他懂事了你再告诉他真相,不用顾忌我。”
他步步退后,甚至让人忘了他曾有过的阴戾的脾气。
“我只要我和嘉瑞的孩子。”别的她不求,她要的已然很少了。
这几个字依旧能戳伤他,然,他已经顾不得了,他说:“好,我答应你,有我在谁也不能逼你打掉孩子,谁也不能欺负你和嘉瑞的孩子。”
婚礼办的很仓促,结婚证也是匆匆领的,婚房就在他的公寓,也是简单贴了几个喜字,公寓里幸好多了一间客房,刚好他将主卧让给了她。
本来展母和傅随安父母还是心上忐忑不安的,只是有一日他们来看望的时候,恰好看到了柏谨言低头在那儿静静地给傅随安剪脚趾甲。
第七十五章 笑装开心
主要是因为傅随安 怀孕,本来心情便不稳定,一般弯腰蹲坐他都不让,看到她脚趾甲长了,他便低头顺手给她泡了热水洗了脚然后慢慢剪起她的指甲来了,彼此之间亦没有话,气氛很静谧,这一番画面,不可不叫人错愕失神,忽然之间,他们便什么情绪都没有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你还会 想他吗?”柏谨言快剪好了,倏地,低声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
“会,每天都想 ,想他为什么就不要我们了。”她说的“我们”是孩子和她,恍惚间,语气惆怅,嘴角有些酸楚。
一室冷滞,气氛有些凝住。
展母和傅随安父母听到对话俱是一惊,尴尬得不得了,纷纷都假装喝茶看起了客厅的电视。
反而柏谨言和傅随安两个人很自然,而柏谨言也如一个普通兄长一般擦了擦手,然后帮她理了理头发,拍拍她的脸颊说:“他不会不要你们的,他肯定也在想你们,只是可能要入你梦的时候你刚好没睡而已。”
他挺俊的侧脸寂静如画,白色的衬衫衬得他显得愈发沉静。
柏谨言语气这样温柔,傅随安淡淡攒出了一个笑容,鼻子一酸竟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这些日子,她一直晨吐,他每回被她吵醒也没有任何抱怨,她知道他最近在接受治疗,现在科技也进步了,治愈的几率比以前大,复健很辛苦,他除了电脑开会议为公司决策定方案外基本都是在治疗和照顾她,有时她在想,他一定是上辈子欠了她,才会在这辈子和她以这种关系相处在一起。
其实若说柏谨言心里不痛是假的,只是每每能看到她,为她做些事情,他已觉得足够了,他将她照顾得很好,哪一天她若是能爱上了别人,亦是好的,至少他能将她完完整整好好地交给一个她看中并合适的人,好过让他成为一个什么都不能接触的可怜的局外人。
“睡吧,晚安。”等到晚上的时候,他给她掖好了被子,在她睡的时候离得近的柜子上准备好了她每天要吃的怀孕时补充营养的药片,每一个都是分开小个子放的。
“晚安……谨言,我像不像你的孩子?”傅随安忽然躺在榻上笑问他。他们已经不像刚开始那般生疏了,她也开始习惯叫他“谨言”了,毕竟是名义上的夫妻,总不能“小舅”、“小舅”那样叫。因现在的柏谨言并不像初见时那般具有侵略性,反而平和了许多,她亦觉得自然很多,没有像刚开始那样敏感不适了。
“不是,你是我的债主。”他唇微翘,戏谑道。
还有,我的妻子。最后几个字他私心地在心里答道。
她笑笑,只当是玩笑话。
过了很久,他见她安稳地闭上眼才转动了轮椅关上灯出去。
已经很晚了,他一抬眼方见到展母还未走。
“姐。”他低低换了一声,移动到了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何必这样认真,只是权宜之计。”终究还是忍不住,待人都走了,展母还是留了下来,虽然不知要如何开口,到了喉咙口还是开门见山地说了。
她盯着厨房里背对着她的柏谨言,就那样淡淡地说了句。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会认真?”
第七十六章 难倒回(上)
柏谨言垂眼静静地 注视着玻璃杯里的水,正盘算着明天让厨子做些什么菜才合她如今的胃口,这几日她吃的好些都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