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他摇醒,“明天将车子借我。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留在这里和你的朋友再聚一聚。”
他酸眼朦胧,“来一趟怎么能不看油菜花呢。”
我只好提醒道,“从市里到达枫源,路程得四小时。我要早起的。”
他不耐烦地朝我挥手,“别啰嗦,明天叫我。”
我只好由着他。回房后,见不二有给我来电,于是回了过去。
“是,别跟她说我在枫源。”
不二又道,“明天景年说要陪琼妈去逛画展,我也去哦。你羡慕吧。”
“我知道了。”
“你太冷漠了吧。我有点替他不值。他这么讨好我们,你却和周南在外逍遥。”
我嗯嗯哼哼挂了电话。在床坐愣坐了一阵。
在我和赵景年之间,时间就像温润的老太太,用平和的慈笑,淡漠着过往的一切。有心想拾,却抬不起手,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充胀全身。好像花开花败,已是过了一个轮回。那年的错过,似乎被时间所凝固,成了一种恒久的状态。
我能欺骗自己,却绝不能欺骗时间。左风行结婚那一年,我试图这样做过,时至今日,时光这把利刀,总是不经意提醒我,有些事仍然鲜活,有些人面目仍然清晰。这时的时光,便像那可怕的巫婆,时不时恶毒着用手中的水晶球召示着一切。
时间,竟也沦为心境的奴隶。一个人,一段时间,一种魔力。
手中的震动,将我惊回神。看到来电,不由得苦笑,真有心有灵犀这种事呢。
“在哪里?还好吗?”
好久没有在这样的夜半听到他那熟悉的嗓音,我回,“好。”
“何时回?”
“有事吗?”我看着对面惨白惨白的墙壁回。
“只是想知道。”他说,有点不安的样子。
“哦,顺利的话,明天晚上这个时候吧。”
他快速道,“好,到达给我电话。”
我无声地掐段了线,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电话似要在我掌心爆炸,我腾地站起身来,叫道,“左风行,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说结婚便结婚……”
我声音又慢慢低了下来,颓然任自己倒在床上。
泪意在心中流动,眼睛却干涩得发痒,我看着天花板上那顶银质白洁的灯,想到了他手上那枚婚戒。虽样式普通,甚至没有丝毫多余的纹路,可擦得崭新,那射出的银光,比七月的阳光还毒辣,似柄利刀。
明明不该这样的。
“我那样爱你。”他说。
“那是怎样?”我说。
“你只要接受就好。”他说。
我只要接受就好吗。原来他也会骗人。
早上,我是被周南叫醒的。不免被他嘲讽了一番。
“周南,若有人抛弃了你,你还会寻找他么。”
周南很诡异地看着我。
“我很正经的。”我说。
他便回,“那还用说。自是把那人忘得一干二净才行。”
“若并不是爱情,是亲情呢。”
“这如何能比。爱是我们主动要的。可亲情,却不由得选择。”
我心下有些释然。
“左月出,总有一天,我得让你变成我的亲人!”
我们此时都还不知道这话的含义。但我听着还是很开心的,“旧人一号有望打翻身仗吗?”
“昔日的奴隶是今日的我党,左月出,你碰上我周南的好时候了。”
我不由得捧腹大笑,心中的阴霾顿扫而光,只是对那未知的目的地,仍抱有无限忐忑。
☆、第9章
早晨的乡间道路,微有颠簸,时而尘土飞扬,轮胎与地面辗过的那种沙沙声,让人内心有一种很沉淀的感觉。周南在副驾浅睡,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周围很安静,就微偶尔有嘈杂,但在这广阔的天地,如细泥入海,起不了任何波澜。
远处已隐约可见那一抹金黄,再往远望去,便是青灰的山峦,在温热的阳光下,似一道若有若无的屏障。心境有一刹那骤然宽阔,那些原本缠绕在周身的人与事,也被这情这景给晕染,不那么沉重与清晰了。
“周南,我们像不像搭乘着春天的末班车,执意要追春而去。以至到了这春源深处。”
“烈日在后面追赶呢。还有多久?”他伸了个懒腰,摘下了太阳镜,开始打量这四周的景色。
我来时早已经查好路线,公路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好走,竟已是提前到达了。我将车停下,指向那过江大桥旁的一路马路,“从那里进去,大约便到了。”
周南便来了精神,捋捋袖子,向我张开双手,“过来,换我开。”
这真是懒惰至极的换司机方式,我敌不过他突来的小孩子气,只好撑着他的手从驾驶坐横过去,车够大,驾驶室非常宽敞,我将左腿跨到他右腿边,人已经与他面对面,我示意他挪出去,他一笑,突然弹下了椅背,手在我腰上一拉,我整个人便扑到了他身上,一起向后倒去。
我额头撞到他的鼻子,他闷声一叫,“噢!”乐极生悲。
我哼了一声,“好玩吗?”
“好玩,太刺激了。”他说,随即突然捂住鼻子,一动不动。
“怎么,出血了吗?”我连忙撑起身,他却一手又按着我的肩膀,不动我移动,我随他目光低头看下去,原是我的针织衫因这一跌,断了两粒扣,露出了里面黑色蕾丝内衣的边缘。
我觉得他玩得太过火,心中有一种非常想要教训他的冲动,“周南,看来你今天是非要见血不可了。”我扬起了手,他眼一睁,回过神来,赶紧向我求饶,那鼻子上的手一放开,果真有鲜红的血冒出,他连连苦笑,“月出,你看。这血是为你流的,你可得对我负责。”
“去你的!”我爬起身,将抽纸扔给他,一转头,看到车窗外有几个小孩正好奇地伸着脑袋往里看,我摇下车窗,朝他们摇了摇手,问道,“小朋友,里村是往那里走吗?”
“不告诉你,阿姨羞羞。”一个小女孩掰着眼睑朝我吐舌头。
几个小男生便在后面笑,此起彼伏,周南从我身后趴了过来,下巴抵在我的左肩,朝他们挥挥手,“看,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人家破处啊。”他鼻子里塞着纸巾,说话闷闷的,小孩子见他这样不伦不类,嬉嬉哈哈笑着跑开了,那笑声隔了很远还似萦绕在耳边一样。
“你够了啊。”我咬牙切齿道。
“真是没良心的家伙。也不安慰安慰人家。”
“周-南!”
他见我真的生气,这才举举双手乖乖退到驾驶座。我拿出地图指给他看,他只扫一眼便表示知道了。
往里村的路并不好走,这对周南来说,充满着刺激和征服,这辆路虎着实地派上了用场。
“看,那里好多油菜花。”周南精神越来越好,我却脸色发白,该死的,竟然有要晕车的前兆。
到了一个路口&交叉处,便再也没有路可走了,都是些深深窄窄的田沿小路,广阔的田地间,几个大水塘,零零散散的几块油菜地,这个村落安静极了。鸭子在水面扑腾,瓜瓜叫,几头老黄牛不时仰天传来几声哞哞,房屋却有些格格不入,到处都是小洋房,偶可见几个荒废的老宅,灰瓦白墙,格外有味道。
我和周南下了车,一前一后,脚步一深一浅地走在一条只有近人宽的小路上,到了一处楼房,见门前的院子里有几名妇女正打着一种字牌,小孩子正坐在地上玩玩具,我站在门栏前打招呼,“各位婶子,请问黄大奶奶屋子在哪里?”
“你找大奶奶啊,你是她什么人啊。”一个妇女放下牌很奇怪地看着我们。其余人等也都注目过来。
“是远方亲戚,特意来看她的。”我指指周南手上提着的礼品。
那妇女想了想,便向我们走过来了,其它几人叫道,“你不打啦。”
许是这妇女与那黄大奶奶有些关系,她回道,“不打了,我正好也过去看看大奶奶。”
我道过谢,她一边走一边还问我些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这类的问题,过了二三个田拢,她指指那上山的一个小坡上的乳白色房子,“大奶奶就住那。她这几年腿脚不太利索,年初还大病了一场呢。当时可危险了,她的晚辈都赶回来看了。还好命大。”
照理说,我母亲也算是黄奶奶的晚辈,虽不是直系,但黄奶奶对我母亲有恩,我母亲还是非常敬重她。这些事,我也是继继续续从母亲嘴中听来。
妇女送我们到门口后,大院里叫她,好一会,才听到里面回,“是春香啊。我正要打电话给你呢。家里的米差不多吃完了……”黄大奶奶一边回一边走了出来,院里的鸡扑着翅膀向她围去,以为她出来喂食,想要讨些吃的。
周南在旁握住了我的手,我这才发现,我手抖得厉害,还有些凉。我紧紧闭了下眼睛,轻轻道,“这是我第一次回来。”
“知道了。我带这两个人来看你,你快请人家进去坐。下午我让我家那个来。”妇女招呼一声便走了。
黄大奶奶见到我们,颤蘶巍走了过来,我忙迎上前去,自我介绍,“大奶奶,我是月出,您还记得我母亲黄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