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其色的休闲长裤,配米白色的V领T恤,唯一的装饰是左腕那只显得有些年月的深棕色皮带古董手表,那表我见继父戴过,但次数不多,后来便再也不见了。原来是到了左风行手上。
我眼睛一阵刺痛,不由得用手揉了揉。那些年,我每次看他,都将他当作苍天大树,可以遮风挡雨,并不会给我任何麻烦。他是一个足以让人可信,可靠的男人。大约母亲当年也是这样看继父的罢。
可这样的场景,高楼屹立于半空,身处其中的他深深地望进那苍穹的夜色,迎风而立,一时又变得这么渺小,似成了一粒沙,风一吹,便迷痛了我的眼。
我默默地退了回来,在他没发现我时。找了个可以方便说话的地方,便拨电话告诉他我的位置。他很快就来了,站在我身边,俯身看了我一会,突然伸手摸了一下我的头,这才到对面坐下。
“你让我想到那年,你也是这样摸如玉的。”我笑着朝他说。
“是吗?”他似乎很意外我这样说。
我没有再追问下去,“先点餐吧。我饿了。”
他点头,看我专注地翻着菜单,双手交叉握在桌面,大拇指似调皮的孩子似的,灵巧地来回绕着花样。
“两分B套餐吧。”我说,见他点头确定,于是将菜单递给了服务员。
“你怎么看这件事?”我指的是裴玉玲要来造访我母亲。
他食指敲敲桌面,“吃完饭我们再说。”
我坐了一阵,只感觉他身上传来一阵一阵隐约的吸力,心跳也慢慢加速。他看到我桌面的车钥匙,笑着问我,“新买的?”
我想了一下,“不。买不起。是……是别人送的。”
他神色未色,还轻笑,“是吗。”
“是。”我画蛇添足地又回了一声。
“你婚姻可幸福?”他不回,我又问。
“蛮好。”
我这才发现,他左手无名指处,已套有戒指。很简单的样子,材质似乎也一般,普通的银。那是一种低调的宣称。我忙别开眼光,移到了那只古董表上。
我们一会沉默,一会又突然说几句,餐上来后,我们话更少了。
服务生收完餐盘,我问重新问了一遍。
“你别多想,没有什么事。”
“可是一直以来,她都没有找过我们。”我万分敏锐,说不清什么原因。
他淡淡扫了我一眼,手一动,似乎想要握住我桌面已成拳的双手,不过他没有,他掏出了一只烟。却只拿在手上,没有点燃。
“你若不喜欢,我跟她说,让她别去。”
我有些无力,“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这个问题我们便没有再说了。其实我来,也并非是必须要得到他的什么答案。
饭后我们去了江边散步,他总是面朝着风,眼神看着远处,心飘得离我很远。我挨着他也学他一样趴在江边的栏杆上,“周末我准备回枫源呢。”
“怎么想到要回去。”
我笑道,“你也知道我老家是那里的吗?”
他皱了一下眉头,“怎么了呢?”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想回去走走。”我说,“他会陪我一起去。”
他哦了一声,看了我半晌,也没有问那个他是谁。
我于是觉得我今晚也过于刻意,便就此不再提起任何有关的话题了。
他那句有空去找他,其实也只是随便说说的吧。
夜晚的风还留有白间的暖意,吹在心头,似巧克力在心中融化,热而粘稠。化不开的感觉。
☆、第8章
天华在全国各地虽有不少分部,但在较为偏僻的枫源却没有设点。来接机的是他一位好友,看样子,并不混迹商场,身上倒是有股官味儿。中午他早订好了盛宴款待我和周南。
“南子,你好久没回来了啊。怎么这么好兴致。”名叫何平男子笑着问我们。
“陪她来看油菜花。”周南指指后座的我。
我回了何平一笑,又自顾看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亲切感。毕竟这是我的故乡。其实确切地说,应该是我母亲的故乡吧。我虽在这里落地,却未停留,辗转与母亲到了别处。
“是吗?可最好的看油菜花的季节已经过了啊。”
周南摊摊手,“那这两天你给我们安排别的活动。”
我即搭话,并有些急促,“不!我得去。”
何平赶紧打着合场,“其实这个时节也不错。月儿还是有眼光的。虽说已过了最茂盛的花季,但花还在。最重要的是,此时去看,正好避开高峰点。”
我被他这声月儿叫得皮一紧,一下子觉得自己成了某种宠物,或是哪部戏中,那些配戏的丫环,导演连名字都懒得想的那种。
周南便自嘲地向何平笑,“你看,我这是跟她上了贼船了。好吧,只要她不将我卖了就好。噢,不对,她就是将我卖了,我也甘愿。”
何平听他这么说,便笑起来,转过头来看我,打趣道,“那你可真有福气。以前我们大院里头,多少姑娘想着南子,他却理也不理。月月,不是我夸啊,我们这群人,可都是根红苗正,尤其是南子。你得好好把握。”
“官二代!”我低斥。
“咱们以后生的孩子那是富二代,怎么,你对这些二代有意见?”
何平又说,“得了,谁敢对你有意见,你可是白手起家的富一代!”
他们俩似真的多年未见,这一聊,说说笑笑的,一路就没消停过。我觉得有些头痛。尤其是双耳,自下了飞机,一直没清晰过,任何声音,都似去了某些元素,沙沙地响在脑里,难受极了。
到了饭店,觉得很是冷清,但灯火明亮,服务员一个没少,还挺折腾的样子,听何平说才知道是包场了。选的地点是农家乐,院里已经足足停了近十辆车,个个扎扎实实,稳稳当当地,虽不嚣张,但绝非寻常物。我正打量,顺带多停留在外,这农家乐的菜未必好吃,但胜在环境好,我耳鸣的症状减轻了不少。
“南子!南哥!”
一群男男女女迎了出来,女的少,只有两个。打了招呼便笑着立在一旁,男的便爽朗大方多了,勾肩搭背,还带拥抱,我一下子就被挤到了圈外。
“女朋友吧。”一人突然将我拉了过去。
周南一声大喝,“对!”就揽紧了我的肩膀,众人连叫好好声,就这么拥簇着进了包间。
席上周南将我介绍了一番,席便开了,几个服务员在一旁手忙脚乱地开着酒,我也小饮的几杯,半途就不胜酒力,加之昨晚我一夜失眠,这会只想昏昏欲睡。
难得看周南这么开心,已经喝得脸颊发红,我心想,他说陪我来,我就知道没有这么好的事。原来不过就是顺路。
那两个女孩要敬我与周南,我只得执酒起身,周南倒是领我的情,附耳赞赏我,“真给我面子。”
“南哥,你和月姐谈了好多年了吧。”那女孩眼睛亮晶晶的,一张圆脸,细皮嫩肉,五官小巧端正,我突然就想到了何平说的根红苗正。这四个字,形容这个女孩儿倒真是贴切的。
周南仰头大笑,长手一伸,干净将她也揽了过来,“这话怎么说?”
那女孩眨巴着睛,透着机灵劲,“人家都说,夫妻在一起久了,都会长得像。我看你和月姐就有点像。”
“好!冲你这话,我这酒也得喝。”
我也笑着将酒饮了。
这一顿饭,直闹到了傍晚是分,还是何平好说歹说才散了场。回酒店的路上,我开的车,周南还处在亢奋状态,向我挥着手,“月出,你知道吗。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这些老朋友,也好多年没有见。一下子又让我想起过去的时光。真是痛快啊。”
“我并不知道,你老家也在枫源。”
他打了个酒嗝,“也不算,不过在大院待了几年。正是年少无知的时候。对这里也有一些别样的感情。”
大约是他父亲在这里上任过几年吧。
“敬酒那女孩可爱吧。小时候她追求过我。”周南老神叨叨地斜眼瞟我。
“那你怎么没同意呢?”
“我那会嫌她胖。还叫过她胖墩。她可气了,几天没吃饭,后来他哥将我揍了一顿。”
我看他说得绘声绘色,不由得笑出来,“现在人家瘦了。还来得及。”
周南马上凑了过来,突然一张嘴,将我整个右耳都含住,酒气全往我耳里灌,我尖叫了一声,赶紧踩了刹车。
“你疯啦!”
他得逞大笑,“你这是吃醋吧。我当然得疯。”
我深呼吸几口,一把将他推回座位,继续前行,周南这会倒也不响了,乖乖仰在那里,不时喘着气。我这一惊一吓又一急,酒意丝毫没有了,耳鸣的症状因此也彻底消失。整个人清明透彻起来,总算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到酒店后,我倒头便睡,一觉醒来,看看时间,才到十二点。于是拿了衣服到酒店专设的温泉浴场,浴场男女并不分区,服务员给了我一套泳装。
在红酒池,我看到周南。他全身泡在水里,却趴在池边睡觉,很惬意的样子。看来连在梦中都不放过酒。所谓醉生梦死,指的大概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