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茫然地看着她,等她把后面的话说完,阿姨说,“扬扬把户口都改了,你们俩的事儿刚开始他爸不同意,我说不上什么话。你看扬扬现在家也不回,他爸也没办法了。扬扬小时候身体不好,我们才同意他去体校,前些年的时候,家里是挺为他骄傲的。他退下来以后,那段时间很不好,不吃不喝脸都熬白了,喝酒喝得住院,那时候我们就觉得,对扬扬什么也不图,他能好好的就好。反正这两年有他师父带着,我们也就不怎么管他。”
我点点头。
阿姨接着说,“这孩子脾气太大,遇到事情钻牛角尖,你们俩的事情,我们家是不着急,扬扬还小,就是想问问你,如果行的话,就先定下来,你要是还觉得有哪里定不了的,”顿一下,她说,“要黄就早点黄。”
我点头笑一下,“阿姨您这话说得可够直的。”
不是想讽刺她,而且她说的有道理。他们当爸妈的,心疼的是自己儿子,儿子舍得在女人身上浪费时间浪费感情,他们不舍得,他们怕我把陈飞扬给伤了。
陈飞扬他妈苦笑一下,说:“扬扬买房子,写的还是你们俩的名字。”
我愣,这事儿我他妈不知道啊,陈飞扬忘了跟我邀功了,我也没想过要去关心。但是他妈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人家家里要个定心丸,成就成,不成赶紧走人,别吊着他们。
我也不是要吊着陈飞扬,那年轻人谈恋爱不就这样么,陈飞扬岁数又不大,没必要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我说我明白了,然后他妈开始跟我话家长,话到一半,陈飞扬给我打电话,说吴玉清不见了。
那天我早退了,杀回家找吴玉清,发现她带走了很多东西。这是跑了的节奏,有那么个瞬间我真的在想,她这么跑就跑了吧,我不管她了,但是陈飞扬急得热锅蚂蚁似得,让我觉得自己这想法不是个东西。
我们俩开始出去找,我给吴玉清的姐妹儿们打电话,打听她的下落,第一天没找着,晚上我去吴玉清姐妹儿家拜访,陈飞扬在过来接我的路上,乌漆抹黑没看清,骑车掉沟里了。
那时候我觉得是陈飞扬着急倒霉,等等原因,后来我发现,这货就是冒失,做事儿总喜欢掉链子。
然后我又去医院找陈飞扬,出租车上给他打电话,他咧着嘴说,“没事儿,躺一天就好,哪也没伤着。”
他那边很吵吵,有哥们儿在那边喊,“来了来了,挂了挂了。”
然后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到医院的时候,陈飞扬的一般哥们儿呈默哀状并排列在门口,我打睁眼睛看一眼,“你们干嘛,死人了?”
“你自己进去看吧。”
我于是进去看了,先是看见病床上铺着一件衣服,衣服上蹭了很多血,下面是被子,被子下面是陈飞扬。
一只手缠着很厚的纱布,一手挂着吊针,脑袋上套了张网,网下面有两块纱布。
陈飞扬这个造型可真丑,脸上眼角下面,明显擦破了一块皮。我有点生气,但更多的是不忍,坐在床边看着他。
陈飞扬警惕地看着我,咧嘴笑了一下。
在他包纱布的手上拍一下,“死了么你?”陈飞扬干瞪眼,门后几个狗腿在对陈飞扬使眼色,“说啊说啊。”陈飞扬在跟他们挤眼睛,我扭头看一眼,觉得有猫腻。
我其实不大喜欢陈飞扬的朋友,因为和他差不多年纪的,我会嫌幼稚。
顺手拿了那件都是血的衣服,我皱眉念叨,“你这是掉沟里么,跟人打架了吧。”掉沟里有掉的一身都是血的?拿到鼻子前面闻闻,“什么味儿啊,鸡毛一样的。”
陈飞扬抖了抖嘴角,把朋友出卖了,“那帮狗腿弄的鸡血。”我蹭一下把衣服扔了,陈飞扬说,“他们让我装死吓你,然后跟你求婚……”
我看着他,陈飞扬一脸无辜无奈,“但是我装不来,我觉得你肯定会发现的,然后说我幼稚。”
“嘁。”我嗤笑出声,带着笑意扭头瞪了门口那帮狗腿一眼,陈飞扬谨慎地看着我,皱眉解释,“那条路真的太黑了,我摩托车灯正好颠掉了,然后……反正就是没看见。”
我还是带着丝笑,我知道陈飞扬死不了,他命硬着呢。
他伸手想摸我的脸,一手缠纱布,一手打点滴,哪边都不方便。算了算了,还是我抱你吧。
隔着被子我趴在他身上,我已经习惯他的体格,他的怀抱。
“你傻不傻。”
☆、062
当你心怀美好的时候,每段经历一定都曾经让自己感觉幸福过。我喜欢这样的坦诚的陈飞扬,喜欢他对我那点小小的胆怯,陈飞扬不是怕我,而是怕我讨厌他。
我从来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尽管我们已经在一起,在他那边,仍是一种我随时可能离开他的感觉。
有时候体会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会觉得他很可怜。可是一个人爱一个人的程度只有那么多,如果我满分是八十分,我可以用九十九分的力气去爱王昭阳,但到了陈飞扬这里,也许就只有六十分。
剩下的四十分,怎么刻意掏都掏不出来的。但这不代表我不打算爱他,我不想尊重他给我的爱。
此刻的坦诚与美好,我是想珍惜的,并且已经萌生了要嫁给他的冲动,如果他会一直对我这样好。
还是太年轻,以为美好的东西轻易就能永恒。
陈飞扬确实就在医院躺了一天,观察观察,脑子没出毛病,就能出来蹦跶了。他身体壮的很,掉次沟受的伤,和在队里受过的伤根本没法比。这小子不怕疼不怕累,我觉得他拥有很多很好的品质。
而一些品质是需要理想和动力来激发的,当你没有理想或者理想已经达成的时候,那些品质便会休眠。这个留到以后再说。
很快我就找到了吴玉清,她没走多远,就是在一老姐妹儿那呆了两天,琢磨接着搞足疗店那条活路。我多方打听,还是把她给揪出来了。
如果吴玉清没有发过病,其实她要出来自力更生,我也不会阻止她。但现在确实是怕她出事儿。而且经历了回家寻亲那一趟,我是打心眼里觉得吴玉清很可怜,觉得没有家的人很可怜。
劝了半天,我们到底还是把吴玉清劝回家了,不跟我走她还有更好的选择么,我觉得没有。要是有的话,我也情愿不管她,现在哪个年轻人不想单过啊。
回家以后,陈飞扬别别扭扭地躺在床上,别的地方倒也没事儿,脸上那块儿已经结疤了,就是有只手还得吊着,反正是什么都干不了了。
帮他脱了衣服,我躺下翻手里的教材,忽然想起点什么,问陈飞扬,“其实我有点不大明白,说直接点哈,连我自己都不是很想和她住一起,我觉得你应该更不想啊,这事儿你怎么就比我还积极呢?”
陈飞扬用完好的手臂枕着脑袋,说:“其实我无所谓,我就想,她走了你肯定着急,她要是外面出点什么事,你更着急,着急了你就不高兴,我不想看见你不高兴。”
我无奈地看着他笑,陈飞扬这人大多时候脑子都很直,脑子直的人有个优点,是因为顾虑很少,而非常容易看清自己内心的想法,跟这种人相处起来不费劲、轻松,不像跟王昭阳那样,偶尔得猜猜他的想法,还不见得猜得中。
那时候我是这么想的。
接着翻教材,我并不是师范专业毕业,能跳舞,但对于怎么教孩子,还是经验不足,需要多看些书补充补充。
陈飞扬特别喜欢看我看书的样子,他会觉得很骄傲,因为他自己是个文盲,能找到一个显得有文化的女人,就很满足。
但很烦人的一点是,我看书的时候,他总打断我跟说话。
“讲的什么呀?”他问。
我觉得我跟他说不清楚,“乱七八糟的,对了,你妈前两天找我了。”
陈飞扬激动了,蹭一下坐起来,面色异常紧张。他可能觉得他妈说什么话让我不高兴了,“找你干嘛?”
“啊哟你激动什么,”我摆出特别无所谓的样子,“他就说,要黄早点黄,别伤着你。”
陈飞扬傻,露出一副苦逼兮兮的样子,大约在品位“黄”的意思,爬起来要给他妈打电话。
我拦住,“你傻不傻。”
陈飞扬看我,我说:“对了飞扬,这房子你写我名字了?”
“昂。”他自然的眼神。邀功这事儿估计是真忘了,或者说他没当个事儿,所以才忘了。靠,这要是换了我,我必须会邀功的好么。
我真的拿这孩子没办法了,他怎么能实在到这个地步,愁死个人。
我说:“那我现在要是跟你黄了,房子你跟我对半分不?”
陈飞扬的脸色变了变,有点担心的样子,不明白我的意思,我笑,往他肩膀上靠了靠,陈飞扬用手上的手在我肩头上拍了拍。
“让你妈去看日子吧,我嫁给你。”
陈飞扬蹭一下坐起来,“真的?”
我盯着他的眼睛,“你再问一遍?”
他傻笑,我想如果他现在手没问题的话,应该会直接把我举起来。陈飞扬有这个破毛病,一高兴就把人给举起来,或者来个倒挂金钩什么的,我要不是跳过舞不怕这些,早让这混小子给玩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