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定在下个月。
听说结婚之前都很忙,我一点感觉也没有,主要有个原因是陈飞扬很闲,他现在没有正经工作,拳馆请假随时都可以,他妈也很闲,于是也耽误不到我的工作。
我享受着最后的单身生活,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感触,感觉好像没什么区别。结婚以后我也不打算要孩子,我自己还没得瑟够,再说陈飞扬还小,当不了爹,我们俩现在的收入也够呛养得起。
唯一伤感的一次,是坐在办公室,看着碗面穿过操场去打饭的男老师,忽然发现那身形和行走的步伐,和王昭阳很像很像。
那一刻心弦猛然悸动,盯着看了许久,回味最初的感觉。因为学校这个环境,我承认我会思念王昭阳,但不是过分的背叛陈飞扬的思念,而我对他的思念,大多停留在高中的时候,毕业之后那段的事情,已经被我的大脑自动屏蔽。
我看着那个男老师的背影,知道他是从初中部出来的,穿过操场,南边是小学部,北边是食堂。
四月的阳光很好,春风和煦,这时候学生都去午睡了,学校里很安静。操场上只有那男老师一个人,端着银色的饭盒,距离很远,他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等老师进入食堂,我也就收回了目光,自然又思念起王昭阳。
觉得有些唏嘘和可笑,几个月前,我还徜徉在他的怀抱中,幻想跟他结婚,给他生一大票孩子。几个月后的今天,我马上就要和一个截然不同的,过去想都没有想过的人共赴围城。
想起之前看过的一则故事,说一个女人死在海边,一个过路人看着可怜,为她的尸体盖了一件衣服,这就是前世结下的缘分,而另一个人把女人埋了。下一世的时候,女人先后碰到了这两个男人,和给自己盖过衣服的相爱过,但最后嫁给了埋葬的自己人。
如果今生的相遇,都是前世前前世结下的缘,那错过也就是缘分不够吧。
有时候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一个周末,我破天荒早起,打扮得很精神,陈飞扬也在我的督促下,穿上了休闲小西装。我去敲吴玉清的门,然后走进去。
吴玉清已经醒了,但是没有起床。
“阿姨,我要去领证了,你一会儿起来收拾一下,我们跟飞扬爸妈一起吃饭。”我交代。
吴玉清抖抖目光看看我,大约有些伤感,她坐起来套了一件衣服,说了一句,“你们时间还短。”
结婚的事,我没跟吴玉清商量,只是打过招呼而已。
看来吴玉清有些不大想同意的意思,我笑,“想多了阿姨,等我们回来接你。”
我起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心念一动,对吴玉清说了一句,“等我以后有孩子了,你就是他的外婆。”
微笑着,我关上了门,没去注意吴玉清的眼神。
我是永远不会管她叫妈的,这个我很确定。陈飞扬曾经说过,“我想给你一个家,你有家了,你阿姨也就有家了。”
所以这时候我决定结婚,是想要稳定。并且我觉得如果早晚要结婚的话,那早晚也就没有区别了。
那时候年轻,想的太少。
领证,跟陈飞扬家里吃顿饭,陈姗姗好歹是还没回来,要说嫁陈飞扬,我唯一顾虑的就是那个大姑子,但我倒是也不害怕,走走看吧。
周一回学校,去请一个星期的婚假,本来该两个星期的,但是学校六一要表演节目,我得回来给孩子们排舞。
我和陈飞扬是周一下午来的,在小学部主任办公室等了很久,下午学校老师有个集体会议,我没参加。
其实这就是打个招呼签个字的事,都知道我要结婚,没谁为难我。
给主任发了喜糖,我又带着陈飞扬去了趟我们办公室,给刚开会回来的几个老师发喜糖。特地看了一眼,小音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大家嘴里都说着恭喜的话。
准备走的时候,我问,“今天会上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吧,我回来了就直接排舞呗?”
小音吃着糖,“没事儿,有的我都帮你记着呢。”
笑一眼,我跟陈飞扬打算走,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风动,似乎忽然杀出来个什么人。
办公室里的几个集体朝门口看过去,嗯,一个男人,一个跑了一路,气都喘不匀的男人,一手扶着门框,怔怔地望着我。
☆、063
我做梦也……别说做梦了,就是从来从来没想过,再见面竟然是这样一个场景,所以恍惚那个瞬间,觉得自己看错了什么。
那是王昭阳的眼睛鼻子嘴巴眉毛,哪里都没有变,简直是克隆出来的一模一样的。那一刻我的心也没有狂跳,仿佛忽然静止了,和一年多以前推开那道门,看到覆水难收的心情差不多。
呆。
王昭阳把撑在门框上的手拿开,气息上看,显然是奔跑过来的,额头上也有小小的汗。他似乎没想什么,大大方方地就要朝我走过来,此时陈飞扬站在我旁边,手里拎着喜糖,并没有牵我的手。
完了完了,他走过来了,他真走过来了,我怎么办。
我完全是傻眼了,目光紧盯着这个走向我的男人,看看他逐渐放松的表情。他找到我了,大约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应该也没打算在任何人面前隐瞒我们认识的事实。
我觉得场面很诡异,但这种诡异只存在于我和王昭阳之间,在别人眼里是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进来了个人而已么。
在他距离我还有五步的时候,我忽然转身,顺手抓了桌子上的一只圆珠笔,装模作样地在桌子上点啊点。
他会跟我说什么,接下来会怎么个场景,我得平静、平静再平静。
体育老师先打的招呼,“王主任,有事儿啊。”
这声招呼,打断了王昭阳走向我的步伐,至于他怎么招呼的体育老师,我就不清楚了。身边的陈飞扬也什么不知道,他曾经几次和王昭阳擦肩,但他们其实从来没真的见过面。
吃货小音在念叨,“这巧克力豆的真好吃,你再匀两包给我嘛。”
陈飞扬在我旁边摆弄装喜糖的大塑料袋子,沙沙响,然后给小音挑巧克力豆,一边往小音办公桌上扔,一边说,“吃吃吃,吃成个大胖子。”
我依然在桌子上扎着鼻,按下去弹起来按下去弹起来,就趴在美术老师的桌子上。美术老师冲我使个眼色,看后面王昭阳一眼,说:“那是初中部的王主任,你下午没去开会。”
我这内心翻江倒海苦水横流。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确定我把王昭阳忘记了,就比如现在,他忽然出现,带给我的并不是汹涌而来的伤感,而是一种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人生里的怨怒。
我相信很多事情,只要不提就会忘记,就好像我们读书时背的滚瓜烂熟的课文,时间长了不去复习,也想不起来几句了。
所以只要王昭阳不出现,我认为我是一切OK的。
我没什么反应,美术老师可能觉得我忙结婚乐晕了,说:“喜糖啊。”
我愣了愣,放下手中一直在摧残的笔,转身,没有抬头,也没用余光去瞟长在观察我的王昭阳,自然地伸手去翻陈飞扬手里的袋子,拿出两袋红色包装的喜糖,掂在手里,去交不出手。
若果眼前这个人我不认识,只是个主任,今天我在这儿分糖,肯定是见者有份的,我会大大方方地就给人家送上去。
这下是大方不起来了。
我没抬头,但能看到他的脚面和裤管,王昭阳已经已经发现哪里不对劲了,往前走了一步。
我抬起头,用目光定住他继续向前的脚步,我不清楚自己是在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只是看到他的眼睛,错愕的、迷惑的、质问的、思念的,各种情绪揉在一起,抖动啊抖动。
内心暗暗吸了一口凉气,我走上前两步,把喜糖递上去,语速尽量平静,“我,要结婚了,喜糖。”
我低着头,他也低着头,所以我看不到他看着这些喜糖的眼神,只是他没有伸手来接。好在这是个收拾收拾准备下班的时间,大家也不太关注我们,并没有感觉到有多少不对劲,陈飞扬和小音还在纠结巧克力豆的事儿呢。
外面下课的小学生在吵吵闹闹。
低着头,我能看见王昭阳垂着的手指抖了抖,他应该在考虑要不要接。我不想在这个小细节上墨迹,把喜糖又往前推了推,他再不接,我就直接拿他的手往里放了。
于是王昭阳也抬手了,他这手一抬,我拿着喜糖的手就松开了,但是他没有真的接,两包喜糖啪啪地掉在地上。
他这样一弄更尴尬了,不知道在场的有没有人注意我们的小动作,我在考虑要不要蹲下去捡,刚弯了点腰,王昭阳拉着我的胳膊就往外走。
我为了不踩到这两包喜糖,差点还绊了一跤。
“哎老婆你干嘛去。”陈飞扬看见我被拖着往在走,傻乎乎地问。我张张嘴巴,没回答上来,冲他摆摆手意思是没事儿。
陈飞扬冲没冲出来追我不知道,现在学生正在走廊里挤,王昭阳拉着我,硬是一个屁也不放,走的还不是教学楼中间的大楼梯,专走旁边的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