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婆娘,说话说一半!要坑死我!”
阿七狼狈不堪,瞬时来了气,也不管尼雅红着脸去拉他,自己折腾着往起站。
“阿七——”
官小熊突然从窗口唤道。
阿七在水泥地上跳了跳,抖掉湿水,嘴里答应着:“嗳……”
“你进来。”
“啊?”
阿七向窗口看去,官小熊面带笑容,像个大姐姐一样温情淑雅,让他以为先前那样的异觉是出自幻影,她又招手:“你先进来,我找你急事,你待会再去换衣服吧。”
“哦……”
阿七不是个腼腆的人,尽管只二十岁出头,也自以为是行事落拓的汉子,于是接过尼雅递过的干毛巾,使劲在裤子上擦了几把,随手甩开,便毫不拘谨的进了屋。
“阿七,你学会骗人啦。”
屋子里,官小熊坐在桌前背着身,随口道。
“啊?”
阿七摸不着头脑,又怪异尼雅的话和官小熊先前的行为,直觉是惹到了官小熊,可到底惹到哪里——女人心肠弯弯绕绕又善变,他着实有点摸不清,就摆着不管做错了什么,先认错准是对的,于是就开始引咎自责了:“官小姐,是不是我做错啥子事啦?你要说哦,我不怕长官鞭子,倒是怕闹你不开心。”
官小熊迟疑了一瞬,心想许是阿七真心不知道那缅桂花是她用来做植物研究的,那会儿阿七似乎是真的外出办事去了,不过就是几朵花儿,她不同他计较了。
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昨夜所受的屈辱犹如顽疾一样深刻在心底,而阿七,表面活泼亲厚的阿七,说到底他的位置始终是和许钦珀一样的对立面,阿七无意中激怒了她,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狠狠的去整他,去发泄掉心底那腔屈辱的怒火。
可她又做不惯肆意整人的恶人,于是扬了扬手中的通译小说,淡淡转移开话题:“阿七,这几本看完了,有时间再帮我寻几本吧。”
“没问题撒,你喜欢就行。”
阿七应着,低头拽了拽裤腰,幸好是迷彩服裤子,湿了也不显,只是湿答答的贴着皮肤不舒服,
可他话瘾泛起,一时半会儿的就叨叨絮絮的嘟囔开了:“官小姐,你莫要不开心,不然长官也不开心,发怒了,免不得你要遭罪,要是再去跑一次,我们底下人也要闹腾一气。嗳,你不知道撒,上次你跑走,长官样子好吓人,进了山里去找,正好我在外边办事,刚从境外回来,我说嘛,干啥子去山上找撒,在检查站等着就好了嘛,你总归去不了别的地方……你要是去了别的地方,麻烦就大了,你那会儿跑的那山头,翻过去就是缅政-府的控制领域,若是遇到当兵的,那……我想长官就是怕你乱跑去那里,就有点关心则乱呦……长官带人去别的山头找,我就去检查站附近等,嘿嘿,果然是我对头,官小姐就是从那里来的嘛……”
阿七因为许钦珀平日同他亲厚,又因别个缘由,性子一直是率直痛快的,嘴巴上也就不太把门,他自感说得以心交心,情真意切。听在官小熊耳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官小熊不承想,那日还有这么一出缘由,登时手脚冰凉,心尖都打着颤。
那日辉煌的红土地上,万道金光下,她燃烧着的丝丝希望被许钦珀轻易掐灭,遥望故土近在眼前,却隔着天涯无从踏上获得自由的感觉,那是没法用语言表达的绝望。
原来都是阿七坏了事,原来都是他!
要不是阿七,她可能已经随着苏小姐她们出了境,可能已经回到姨母家里,可能……
千万种的可能里,都不会是被许钦珀掐着她脖子、说着叫她死心的话;都不会是黑漆漆的夜里,瘫在颠簸的车上,前路任由别人摆布;都不会是被他逼压在他胯下;都不会是被水流漫过全身,切身感受窒息,绝望到无处遁形!
阿七把她隐忍的伤口、布满血痂还未愈合的伤口,再次搅了个血肉模糊!
官小熊没法不去耿耿于怀。
许钦珀可以那么肆无忌惮的欺辱她,金花可以见缝插针的蔑视她,而阿七,他的忠心护主放在她身上,那是半点同情和情面都不会讲的,她以为的淳朴小伙子,原来也是这般乖张!
官小熊不是睚眦必报的人,可面对许钦珀的强大,她弱小到只存了生的念头,金花是个同性,她稍有反驳,看在别人眼里就是吃醋使性子,而此时的阿七,她实在觉得他可恶至极,他实在叫她恨极。
隐忍的情绪像是蕴藏了巨大熔浆的火山,翻滚着的灼烫膨胀到一定程度,登时就要爆裂着喷涌而出。
官小熊按着桌角的手泛着青白,她站起身来,敛了下眉,递去干毛巾打断他的话:“再擦擦吧,怪不舒服的。”
“恩恩,所以我说嘛,长官其实是爱护官小姐的,官小姐也要……”
阿七低头弄裤子,碎嘴叨叨。
“阿七。”
官小熊笑容和熙唤他。
“啊?”
阿七抬头撞进她葡萄黑的双眸,双眸中碎光点点,像是随波荡漾在水面中的浮萍,游离又飘渺。
不知为什么,他先前那股怪异的直觉又隐约在心头泛过,又见官小熊比平日里还艳丽几分,白皙面孔泛着红潮,嘴唇尤其红的鲜艳,额头上渗着细细的汗珠,他下意识问:“官小姐,你是不是得了热症啦?”
“不碍事。”
官小熊虚浮的回道,又问:“许钦珀出去啦?”
阿七瞄瞄外边天色,忙答道:“应该要回来啦。”
“阿七,你听说过一句话吧。”
官小熊走近他,不明神色道:“……祸从口出。”
第二道门外已经传进汽车喇叭声,阿七正往外一指:“呀,已经回来啦。”就听她古怪的似喃似语,一惊,面孔上已经僵硬般的露出不可置信又惊慌失措的神色,眼睛瞪得老圆,嘴巴大张:“嗳——官……官小姐——你——你——”
官小熊的身子已经贴了上来,两条扑香甜糯的胳膊挂在了他脖子上,热热的呼吸扑打在他下巴,叫他又眩晕,又惊恐的去推她,还不敢使劲,心脏已经怦怦跳到了嗓子眼上。
官小熊双手不老实,兀自上下其手,又摸去他后背,他惊然跳起,双手反剪着挡在身后,直往门口后退。
阿七后知后觉的想到,那怪异的直觉是错不了的!那是无知的猎物被猎手的目光牢牢锁定、伺机扑倒的危机!他竟然……就傻乎乎的上套了!
“官小姐,快放开我——”
他大呼,像个没开过荤的雏儿。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官小熊死死拽住他手,又是推又是拉,就听她凄厉厉的哭喊着:“阿七你混蛋,你以为趁机安慰我几句,就想占我便宜啦……许钦珀白养你了!养了头白眼狼……呜呜呜……你竟敢叫我……叫我去摸……”
阿七眼前白影一闪,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许钦珀犹从天降,从中间‘劈’开两人,阴目沉沉,冷冽十足。
“长官,我没——”
阿七像是看到主心骨,又像是遇到煞星,进退不得,哀哀乞怜,还不待说完,许钦珀一个巴掌飞了过来,又连踹几脚:“混账!”
“我,我,我……”
阿七半身被踹出门去,长臂捞住门框,竟然就吊在上面,还要苦口婆心般的解释。
许钦珀又连踹了他几脚:“还不快滚!”
本来前院里闹腾腾唱卡拉ok的卫兵们在长官回来的那刻,已经要退散开,是许钦珀以为阿七想了这法子讨官小熊开心,也就点头默许,哪想突然就听见屋子里的喊叫,又见了那么一出,这会儿卫兵们围转在走廊下噤若寒蝉,对于长官的家务事都不敢指点,见长官怒吼着让阿七滚,几个胆大的赶紧上前去拉阿七,阿七从来就是个不长眼的,这会儿更是犯了犟,死拉硬拽的不肯走,就像是长死在了门框上,梗着脖子,一脸冤屈,大有非央得长官的沉冤得雪,不洗清不罢休之态。
许钦珀气急了,喊人道:“去拿鞭子,给狠狠的抽。”
卫兵们明白,这是要行家规了,不敢不从。
而阿七眼泪汪汪的冲出众人,自个儿抱着一条长板凳就直挺挺的躺在上面,一副任由责骂模样。
片刻后,鞭子裹着风从半空中抽打下来的声音一下一下的传进屋子里,官小熊敛着眉低声啜泣,不敢抬头看一星半点,生怕会忍不住冲出去叫许钦珀停手,生怕自己会在心软下坦白……
许钦珀的短筒靴皮面裎光亮洁,扎眼的伫立在官小熊眼角下方,他伸手抬起她下巴,问:“他叫你摸什么了?”
官小熊想挣开他手,他反倒手劲更大,又被那么一双敛着狠辣的黑眸直视着,她心虚和惊恐泛起,却不肯就此低头,依旧泪水涟涟,颤着声说:“摸他屁股。”
许钦珀突然轻笑,松开了她下巴,来回踱了几步,双手插在裤兜里,随性闲散的去思忖,不时瞄她几眼,像是下着什么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