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说得对,“黄瑞敏点头,然后对丈夫说,”就算事情怎么糟糕,你也不能随随便便地让女儿跟小凯离婚的。”
“不离婚?那你们说要怎么办?”梁隽霆一脸怒容,语气不耐地问。
黄瑞敏扯着他的衣袖,小声对他说:“你前些天才惦记着女儿,现在她回来了,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话么?你也别吼她,她已经够难过了。我早说你们不应该替她张罗婚事,你们都不听我的……”
梁隽霆的脸越发阴沉,他转过头瞪着她,说:“这不都为她好吗?你也见过那孩子,当时也说不错的。夕夕还小,什么都不懂,她以后就会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了。”
“话是这样说,但你没看见女儿现在很不高兴吗?”黄瑞敏反驳道。
梁隽霆仍然振振有词,说道:“她就是被你纵坏的,打你不舍得,骂你也不舍得,你看她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黄瑞敏怒了,语调也提高了不少,“夕夕什么时候需要我们操心了?她乖巧得很,要不是你们定下这门婚事……”
趁着父母在争吵,梁夕夕猫着身子走出了屋子。她坐在庭院的台阶上,仰头看着朦胧在云层里的明月,轻轻地舒了口气。一道影子投在身边,她转头就发现梁蔚城也走出来了。他把轻薄的外套披在她肩上,然后也坐了下来。她又把头转了回去,看着遥远的月亮沉默不语。
“你刚刚为了什么在叹气?”他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轻缓地问。
她想了想,说:“我好像很久也见过爸妈吵架了。”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世界上哪有不吵架的夫妻,这事正常得很。你还记得很多很多年前,爸妈还因为一只逃掉的乌龟怄气,他们小半个月都没有说话呢。”
梁夕夕的唇边不自觉地染上了笑意,她说:“我当然记得,那乌龟的名字叫‘大地’,经常满屋子地爬,神出鬼没的。”
兄妹俩低声地说着往事,梁夕夕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到了后来,她困得不行,歪着脖子将脑袋靠在哥哥肩上,闭着眼睛听他说自己小时候的趣事。晚风渐凉,她稍稍瑟缩了肩膀,而他则催促她回房间休息。
他替她把行李搬到回了房间,叮嘱几句以后就准备离开。他的手碰上了门把的时候,梁夕夕叫却住了他,“哥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爸爸和爷爷要我嫁进藤原家?”
看见她表情凝重,梁蔚城觉得有点好笑,他轻轻松松地说:“他们只是担心你没有人照顾,你不要想太多。若是他们接受了你已经结婚的事实,我想他们是不会反对你跟济凯在一起的。”
她脸露怀疑之色,说:“我不信。如果这有这么简单,爸爸刚才就不会让我跟济凯离婚,还把话说得这么重。”
他们对视了三两秒之久,梁蔚城终于收回了视线,心里明白她已经不是那位任自己哄骗的小朋友了。他坐到她床尾软榻上,沉吟了片刻,坦言道:“其实也不算什么要紧的事。藤原家有可能加盟梁氏一个很重要的项目,如此一来,这个项目的投资就有了资金保障了。与他们交涉的时候,藤原一雄竟然重新提起了你跟藤原正泽那个不了了之的婚约。”
梁夕夕沉默了半晌,说:“为什么?”
“这是最年梁氏最大的项目,预期收益非常可观,但风险也相对大。其实他们也持观望态度。若结为姻亲,两家的利益关系就会紧密相连,他们的顾虑就会相应减少。更重要的一点,是藤原一雄两年前把你当儿媳妇了。”说完以后,梁蔚城把香烟摸了出来,但想到这是妹妹的房间,继而又收了回去。
“我是非嫁不可了?”梁夕夕曲着腿坐在床上,目光呆滞。
“傻妞,你随便说句不嫁就可以不嫁了。你已经结婚了,这事本来就已经没戏了,就算藤原家不介意,慕家也不会坐视不管。况且藤原家表面上虽然还是藤原一雄作主导,但真正的实权早已经交到了他儿子手上。如果藤原正泽不愿意娶你,你还是不用嫁。”
“原来你们在两年以前就把我当成了谈判的筹码了。”她突然觉得心寒,冷冰冰地说。
梁蔚城马上否认,“当然不是,要是那会儿就把你当作筹码,你以为你还能在英国逍遥快活吗?爷爷是真心想你有个好归宿的,不过他却想到你不但不领情,还因为这件事情怀恨在心。这婚事不过是一个口头之约,谈不拢的最坏后果,也只是使两家的关系稍稍结冰而已。”
公司的事梁夕夕向来不管,她没有答腔,半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打量了她一会儿,问道:“你打算怎样跟济凯说?”
“他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就没有给过我好脸色看,还是先别告诉他吧,我不想影响他的工作,更不想他插手。”她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犹豫了片刻,说:“我答应了爷爷要给藤原家一个交代。哥哥你帮我安排一下,我要见藤原正泽。”
想起那天致电慕济凯,梁蔚城还记得电话那头的人并没有多大的反应,连追问也不多。他也是男人,他也明白碰上这样的事情肯定冷静不下来,就算慕济凯不向自己发作也会找自家妹妹开刀。不过这是他们的家事,他不应该插手,也不方便多加议论。
梁夕夕在家里呆了两天,父亲已经没有开始时那般怒气冲天,母亲更是整天在她身边絮絮叨叨。午饭过后,她正想回房间休息时就接到了哥哥的电话,他说:“藤原正泽已经答应今晚跟你面谈,你好好准备一下。”
她应了声就想挂电话,但梁蔚城却马上补充说:“还有,他不肯去酒店餐聚。”
“不去酒店去哪里?”她觉得有点好笑,问道。
梁蔚城不怎么乐意地说:“他家。”
作者有话要说:
14第十三章
第一次正式地与藤原正泽见面确实是在两年前的饭局上,当时她觉得这个男人很面善,他们应该在某些交际场合上碰过面。直至如今,她脑海里还存着他模糊的轮廓,说不上陌生,更谈不上熟悉。
梁父得知她要到藤原家做客时,千叮万嘱地让她记得要注意礼仪,就算别人说了不中听的话也不该顶撞。他其实并不赞同女儿这样突兀地上门拜访,毕竟她的社会资历尚浅,察言观色的能力确实不强,真担心她把事情都搞砸了。
藤原家亲自派司机前来接送,梁夕夕出门时应许了父亲的要求,保证自己一定不会失礼的。
其实梁夕夕心里也没底,她一直知道自家跟藤原家走得很近,她但却很少与他们交往。她之所以要独自到藤原家,是希望能够有足够的话语主导权,无须受长辈左右。但是,若有父母或者长兄陪同前往,她应该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无措。
汽车驾驶得很稳,她随意地把视线放到窗外,却发现周遭的景物越来越陌生。这一路已经偏离了城市的主干道,她隐约地感到不安。
司机最终把车子停在了一个幽深的大宅前,在夜色的掩盖下倒生出极其怪异的气息。下车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发问:“这是哪里?”
他只是微笑,并不答话。就在此时,一位身穿和服的中年妇人迎了上来,妇人向她深深地鞠了个躬,然后把她带了进去。妇人领着她穿过庭院和走廊,最后把她带进了一个房间。
梁夕夕有点警惕地看着那面目慈和的妇人,那妇人并不在意,只是微笑着替她更衣。她没有说什么,十分配合地穿上那套月白色的和服。和服十分合身,光滑的绸缎上有清雅的暗纹,她也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穿过和服,倒不怎么适应。
尽管是便服,但她们也费了些许时间才整理完毕。妇人步履轻巧,带着梁夕夕一直走到房子的深处,最终停在一室灯光的房间前。越是往内的房间,就越是尊贵的客人才邀请入内。梁夕夕看着妇人把和纸门打开,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自己进去。她报以微笑,朝她鞠躬以后就步进了房间。
和纸门被轻轻拉上,把外头的一切声响都隔绝了。梁夕夕转身,抬眼就一个身穿黑色和服的男人正坐在榻榻米上沏茶。听见门边的动静,他放下了茶壶,把视线投了过来。
他的目光并不锐利,瞳孔是极深的墨色,明明只是波澜不惊的几眼,她却觉得自己正被从头到脚地审视了一番。她有点不自在,但依旧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房间里只有一盏散着橘黄灯光的吊灯,被拉长的光影投下,空气中似乎说不尽的暧昧的流动。刚好沸腾的水正冒着丝丝白烟,壶盖和壶身相触,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藤原正泽终于把视线收回去,他重新拿起茶壶,表情很轻松,唇角微翘起来,眉宇舒展,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半挽着宽阔的长袖给她倒了杯暗香扑鼻的茶,用流利的中文说道:“梁小姐,请坐。”
其实藤原正泽并没有遵循茶道之礼,但她却跪坐在榻榻米上,腰杆挺直,双手接过他递过来的茶盏。她从小就被教导灌输“一期一会”的观念,因而对茶事十分敬重。她爷爷最喜欢的是苦丁茶,个中的苦涩甘甜便如同人生滋味,值得被细细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