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面上很快就恢复到之前的热闹,秦青他们点的烤鱼和后加的两道菜也陆续端上来,一群人吃得及其开心,宋玉润一面和人聊天一面给秦青夹菜,鱼肉和青菜在碟子里堆成一座小山似的,秦青没怎么搀和他们的话题,只是低头默默吃菜,杯子里的白酒一滴也没碰,先前指望着宋玉润撇清两人的关系,但他却不置可否,她失了解释的机会,便一路被误会下来,现在连小艾都信了这人是她男朋友。
“秦青,你让你男朋友帮我介绍点资源吧,不用太帅,有他十分之一就行了。”小艾偷偷地跟她咬耳朵。
“我和他只是点头之交!”
“那他们喊你嫂子,你都没解释!”
“你瞅瞅这些人,都不是啥好人,颠倒是非的本事无人能及,越是解释越是掩饰,说不定一起哄发生点啥,我的清誉怎么办?”
“不至于哈,我觉着他们挺有意思的,那帅哥在看你。”小艾咬完了最后一句,扭头和身边的人聊起天来,不再理会秦青。
宋玉润俯身过来低声问:“吃饱了吗?是不是嫌吵?”
秦青不理他,只听他说:“要是吃饱了,咱们就先走吧。”
“饱了。”秦青立刻应道,她早就想脱身了,被一群陌生人来回逡视探究,实在太难受了。
宋玉润放了筷子,跟东道主告辞,说是有事先走,下次他回请大家,说着执了秦青的手,柔声嘱咐她:“先把衣裳穿上,外头冷。”
这边的秦青轻轻扯了扯小艾,凑到她耳边说:“走吧。”
小艾摇头:“我还没吃饱啊,你要是有急事就先回吧,我晚些再走。”
东道主立马接了话头,说:“嫂子放心,一会儿我亲自送娘家妹子回去,保证把她完整无损地送到家门口。”
秦青脸上又一红,忙穿了衣裳跟着宋玉润出去,将一道道说再见的声音关在身后。夜风凉得渗人,秦青被冷风激得打了个喷嚏,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攥着,她甩手挣开,扭身往地铁走。
宋玉润低笑,跨了几步拽住她:“你跑什么,我开车送你回家。”
秦青怒道:“用不着。”
“生气了?”宋玉润一手捏了她的肩头,一手攥着她的手腕,“嘿嘿,你生什么气呢,跟我说说。”
秦青挣不开他,恨声道:“你心里清楚,何必问我。”
宋玉润盯着她微翘的红唇,正色道:“我可真不知道,我这人从小就笨。”
秦青见他面色严肃,但眼底俱是捉弄人的笑意,心里更气,抬脚踢他:“不要脸,松手,不然我喊人了!”
宋玉润瞅她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笑:“那我松手了,你不准跑,不然我就用不客气了。”
秦青受不得威胁,踢得更狠,宋玉润吃痛,闷哼两声,反手把她搂住,然后扣进怀里拖到墙边:“你怎么这么狠!嗯?想弄残我么?我残废了讨不着老婆你嫁给我么,嗯?”
秦青被他压在墙上,撞得后背隐隐发疼,脑袋惯性地碰到他的下巴,她低喊:“谁叫你不解释!”
宋玉润又笑:“你也没拒绝啊,我以为你很乐意。”
“鬼才乐意,我犯得着跟他们解释么,我又不认识他们。”秦青仍是推他,期望两人能隔开些距离。
宋玉润却放了手,转而拉着她往停车位那边去:“那你还生什么气呢?傻不傻啊。”
秦青愣愣地随他上了车,觉得自己真是有点中二病,不由得懊恼,白白浪费一顿饭的好光阴。再去瞅宋玉润,见他神情专注握着方向盘,像是觉察到她在看他,于是也看了她一眼,她一愣,把头扭向窗外。
隔了一会儿,忽听宋玉润说道:“我前些日子出了车祸,那会儿想着,要是我死了,可太遗憾了,因为我还有一桩心事未了。”
秦青“哦”了一声,说:“看来车祸不严重,你还好端端的在这儿。”
宋玉润说:“你怎么不问我有什么未了的心事?”
秦青说:“我不想知道。”
“……。”宋玉润一个急刹车,“我真想掐死你!”
秦青吓了一跳,幸好系着安全带,不然小命就去了半条了,她怒视宋玉润,却见他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那会儿我在想,我的相亲对象还欠着我一顿饭,一场电影,一个吻。”
第9章
一期工程准备在三月底动土,各路设备和原料陆续运过来,周家林派人全程跟着办了手续,入驻工地。他这边则收了图纸,熬了几个通宵研磨完,然后在临时辟出来的简易办公室跟几个项目组的头儿开会。技术工组和力工组分坐两边,先言明开工日期,又商讨了一番图纸和来料情况,会后去周边的小馆子摆酒。这些人跟他年纪相当,和他一起走南闯北,交情过硬,这个队伍也在渐渐壮大,从前只有十几个人,如今已有五十人。
周家林给众人满上酒,朗声道:“众兄弟跟我五六年了,从路边摊到这能遮雨的屋,全靠大家携扶,别的话我不多说,只要你们祭出十分精神来,做好咱们在这个城市的第一个工程,打好根基站稳脚,也为日后有条光明大道可走。”
众人围桌而站,擎着杯子听他说完,共道一声“好”,然后同举相碰,一饮而尽。饭菜陆续端上来,码了一桌子,第一杯酒的劲儿慢慢涌起,人们操着微红的眼说着春节时的趣闻,议着以后的事。
“小四儿,你咋不喝酒?”第二杯酒下肚后,有人拎着粗犷的嗓门吆喝坐在周家林身边的少年。
小四儿捏着杯子嗫嚅道:“我。。我,师父不要我多喝,一杯够了,不然败了身子,讨不着老婆。”说完,一张白净的面庞已是涨得通红。
众人闻言大笑:“小伙子有前途啊,现在就攒着劲儿了。”
小四儿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脸色更红,不由得在哄笑中低下头,周家林笑着揉了他一把,说:“羞什么,你的坚持是对的。”
一人忍着笑道:“瞅你娘们儿唧唧的,脸红个啥,你师父在你这个岁数上,师娘都睡过三两个了。”
小四儿闻言颇感惊讶,扭头看了看周家林,师父笑吟吟地也在看着他,他心里有点意外,还有点欣喜。他今年十八岁,十六岁时被迫辍学,被父亲送出来当小工,先是跟个瓦匠做学徒,瓦匠不爱教他,常打发他去做力气活儿,他也听话,只想着讨好了瓦匠,能从他那里学得一点半点东西,日后有个傍身的技术。后来周家林见他人小勤奋,便把他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待周家舅舅退休,周家林跳出原建筑队自己独挑大梁时,他也跟了过去,师父不大爱说话,也不笑,技术特别硬,活儿做得也漂亮,图纸只过一遍就记住了框架,他却总是笨手笨脚,经常跟不上趟,但师父从不骂他,见他爱看书,还不时买上一两本送他。
在他的眼里,师父高大伟岸,无所不能,教他仰望不及。记得有次傍晚歇工,他沏了茶水给师父送去,远远地见着师父一个人盘腿坐在楼板上抽烟,前方一片空旷,唯有他一人独立于世,背影孤高又果敢,他在后面站了半天才慢慢走过去,越往前越腿软,待到了师父身边,已是不敢往下看,脚底下高楼林立,各条主干道如同一条条细线,载着川流不息的车辆源源向前。他站了一会儿,忽然感到心潮澎湃,像是掌握了整个世界。那天的茶最终凉了,他没给师父喝,可师父淡静的身影却印在了脑海里,久久不息。
周家林瞧他神思恍惚,又揉了他一把:“快点吃饭,想什么呢。”
小四儿讷讷地收回思绪,埋头往嘴里扒饭,内心仍是有些微的震荡,像是偷窥到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一般。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各自散去,周家林在街上站了一会儿,散了散酒气,然后沿着马路走到公交车站,这期工程结束,得买辆车代代步。
秦青自动忽略掉宋玉润的话,她对这人的感觉不大好,虽然兴趣上颇为相投,但他太热情,热情到有点咄咄逼人的地步,让她招架不及,只想远远地避开。
宋玉润却盯着她不放,但见她除了面色不愉外,并无半点其他摸样,他索性靠在椅背上,更加专注地看她,这么过了半天,秦青终是受不住,迎上他的目光瞪了他一眼,道:“你再不开车我下去了。”
宋玉润微微一笑,发动了车子。有些事不能太急,得一步一步慢慢来,小火熬煮出来的情更有滋味么。两人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家,秦青道了谢下车,宋玉润也跟着下去,快步挡在秦青面前:“你跑这么急做什么?”
秦青没做声,只是望着他,她可不敢在这里跟他拉扯,万一被哪个熟人邻居看到了,再传到父母耳朵里,她洗也洗不干净。
“我有个朋友组织去东边的山里玩,就这个周末,我来接你。”宋玉润见她乖巧地站着,心里颇满意。
秦青正要开口拒绝,宋玉润又说:“别说没空。”她腹诽一声,说:“我看看时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