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上前来拉开车门,蓁宁下车,杜柏钦要握住她的手。
蓁宁悄悄地甩开了。
她低着头往大厅走。
佣人见到两人一前一后回来,面色惨淡不堪,明显是闹僵,只规规矩矩地站定:“殿下,束小姐。”
蓁宁无心敷衍。
只杜柏钦矜持地点了点头。
司三跟在他身后,蓁宁听到他交待司三联络何美南请产科医生,然后交待营养师注意事宜。
司三的声音先是讶异,片刻即领悟过来,然后是难以掩饰惊喜。
杜柏钦声音倒很沉静,他的咳嗽声断断续续,愈发沉疴明显。
两个人走到二楼的主卧,他在门口踉跄一下,司三扶住了他。
蓁宁进房间坐进沙发中。
杜柏钦握拳低声咳嗽:“你回来泛鹿住,佣人方便伺候。”
蓁宁淡淡地说:“我不是回来住,我是回来跟你商量如何处理这件事情的。”
杜柏钦按着额角:“如何处理?我们结婚。”
蓁宁平静地陈述说:“为了孩子而存在的婚姻,有什么意义?”
杜柏钦的回答也是暗涌之下的故作镇定:“很多人因为有了孩子而加固了伴侣关系,我们为什么要排斥这个过程?”
蓁宁抬眼望着他:“我今天要是真的流产了,你是不是就断了这念想了?”
杜柏钦恨得不行:“是,我永不原谅你。”
蓁宁心里是不齿的发冷:“这就是殿下对婚姻的注释?”
杜柏钦疲乏地道:“蓁宁,我跟你这么多年,就是这样的结果而已?”
蓁宁冷漠地答:“事实上如果你今天不来,我们之间根本没有必要这么麻烦。”
这一句话彻底又成了导火索。
两个人关着房门继续吵。
杜柏钦本来也不算得脾气怎么好,可待她却一直是宽纵的,蓁宁真的很多很多年,没有见过他到这么极点的愤怒而伤心的样子:“束蓁宁,你凭什么自己做决定!”
他额上的青筋都隐隐暴露:“你就这么不想跟我扯上关系?”
蓁宁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释怀的事情,在这一刻都骤然爆发:“我跟你没名没分,本来就没什么关系!”
杜柏钦愤怒地低吼:“这是我们的孩子!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自私!”
蓁宁也被他的话伤到了:“我自私?是!是我自私,我自私不愿看到他生下来做一个私生子,我自私不愿他生下来连父亲都不敢认!”
杜柏钦恼怒地答:“我求你跟我结婚!你不肯,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蓁宁即刻回嘴:“你求我?你求我,你是这样的态度求我的吗?”
杜柏钦口吻强硬地答:“我此时此刻我下跪求你,难道你就会答应吗?”
蓁宁几乎要被心底涌起的难过淹没:“杜柏钦,你连跟将茉雅做戏,都还愿意那么温情款款,对我为何就那么不耐烦?或者说,那本来就是你的真情实意?”
杜柏钦叫了一声:“束蓁宁!”
他嘶哑声音太明显的痛楚之意。
蓁宁沉默了一秒。
杜柏钦喘息着道:“无论如何,我绝不同意不要孩子。”
蓁宁冷冷地道:“你看我有没有本事自己做决定。”
杜柏钦怒极攻心,扬起手掌:“你敢!”
蓁宁眼睁睁看着他,只想求个痛快的解脱。
杜柏钦狠狠地一拳,沙发旁的一个古董花瓶应声而碎。
蓁宁跳下沙发。
杜柏钦迅速地拖住她,将她抱去床上。
蓁宁尖叫:“走开,看到你我都觉得恶心!”
杜柏钦冷冷地说:“若不是你一直这么别扭,什么也不说,我们也不会闹到这般田地,你怀孕也不跟我说,救了我也不说,爱着我也不肯说,是啊,你为我牺牲了这么多,你受尽委屈,我对不起你!”
蓁宁冷嘲热讽:“是啊,是我要跟别人结婚,是我要做一个见不得人的婊|子,你怪吧,通通怪到我头上!”
杜柏钦情绪已经被她逼到了失控的边缘:“蓁宁,你这些年也真的有考虑过我吗,真的有好好跟我商量如何维持我们这段关系吗?我们重逢时候你愿意回来,我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谁知你转脸就要分手,我一切都蒙在鼓里,很多事情明明你可以跟我说,却要我出动国家情报局去调查,即使是这样我也依旧疑点重重,无数个夜里我一遍一遍地回想,我怀疑自己不够好,我担心你已经真的不在乎我,可是我又一次一次地推翻结论不甘心不相信,我想得几乎疯掉,你有想过我吗,这些年你还不是一样,从来不肯好好待在我身边,要来就来,要走就走!”
两个人的性格都不是轻易屈服的人,尤其遇到互相固执绝不肯退让的时候,恼怒到了极点便是这样,一定抓住对方的弱点,不进行个毁灭式打击不争个你死我活决不甘休,杜柏钦某一个瞬间也不明白,明明是蔷薇般明艳柔软的面容,怎会吐出的话都是带着蜜汁的利剑:“杜柏钦,你少找借口,你思来想去,还不是一个跟将茉雅结了婚,你为了你的远大前途,为了你杜家的荣华富贵,我永远不过是你锦上添花的一个零头,在不该出现的时候便一笔抹去!”
杜柏钦烦躁地答:“你不让一个男人做事业,那你要我做什么!”
蓁宁嘲讽地道:“很多人拥有事业,可是也不必像你这么权欲熏心,肮脏龌蹉!”
杜柏钦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束蓁宁,注意你的言辞!”
蓁宁觉得脑袋疼得要爆裂:“柏钦殿下,不用跟我摆你的威严和架子,我不是你墨国子民,不用对你毕恭毕敬。”
杜柏钦脸色也是难看得可怕,他低弱地喘了几口气,脸上现出一丝迷茫之色:“蓁宁,我深爱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蓁宁开始崩溃哭泣:“我发现怀上它的时候,你跟别的女人结婚,我为什么要留下它!”
杜柏钦手微微地抖了一下。
终于再也撑不住,他抬手扶着床沿,慢慢地坐在了地毯上。
房间的狂风骤雨忽然过去,剩下一片残骸和死寂。
蓁宁伏在床上哭得天昏地暗:“我不要留下它,我不要留下它,你都不要了,我为什么还要。”
杜柏钦抬起手,轻轻地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我没有不要你们,我何时说过不要你们了……”
蓁宁哭得根本听不到他的话:“我吓得要死,我怎么知道会突然怀孕——”
杜柏钦撑着床边站起来,坐到她的身边,将她抱进了怀中,心理最坚固的防线已经被眼前这个女人戳得支离破碎,他只觉得心里的难过凄楚一阵一阵地涌上来:“对不起,乖,别哭了——”
蓁宁嘶叫混着哭泣:“我不要!就是不要!我凭什么要给你生孩子!”
杜柏钦扶着她的肩膀,将头埋进她身后的发丝中,轻轻地吻她的耳垂,语气哽咽凄凉:“你可以不要他,求求你生出来,我养,我来养。”
蓁宁感觉脖子后面有温热的水流滑落。
男人抱着她,肩膀轻微而无声地抖动。
蓁宁心事被触动,哭得肝肠寸断。
杜柏钦一直将她抱在怀中。
许久之后,两人都是精疲力尽,杜柏钦倚在床头吻着她的头发,鼻音微微发颤:“蓁宁,嫁给我吧。”
蓁宁没有回答。
杜柏钦又说:“留下孩子,是我不好,孩子是无辜的,你也舍不得是不是?”
蓁宁沉默许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杜柏钦抱着她的手臂一紧,欣喜地低下头吻了吻她的脸。
如此大闹一场,蓁宁蜷缩在他怀中已经昏昏欲睡。
杜柏钦磨蹭她的发涡,亲她的发丝,待到怀中的人真正安静了下来,倚在了床头闭着眼睛低低地喘气。
好一会儿,蓁宁才听到他说话,低沉嗓音带了乏力的喑哑,他已经是伏在她耳边了,声音还是低微得几乎听不到,人更是虚弱到了一丝力气也没有:“蓁宁,好好跟我过吧,再吵下去,我真是要受不住了。”
世界安静了。
两个人躺在床上,床单被泪水浸泡得一塌糊涂,蓁宁发丝散乱双眼红肿,杜柏钦上班时候的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已被他自己抓得凌乱不堪,身上的一件白衬衣更是皱得如揉过的废纸一般,司三审时度势许久,终于低调地过来敲门:“殿下,晚餐已经备好了,蓁宁小姐不能饿着。”
两个人在房间的起居室吃了晚餐。
蓁宁进去浴室洗澡,司三唤了彩姐上来给他们收拾主卧房。
杜柏钦一直隐隐的呼吸不畅,起身去起居室外躺着吸了一会儿氧。
他精力透支得厉害,半昏半醒睡了半个多钟,却忽然惊醒,拨开了氧气面罩往房间中走去,浴室的灯还亮着,蓁宁仍然待在里面。
也许是激烈争吵的后遗症,杜柏钦总觉得一颗心时时刻刻地悬着,心惊胆战的,他举手敲了敲门:“蓁宁?”
还好门很快打开了,蓁宁穿着睡衣裤低着头走了出来。
杜柏钦赶忙取了毛巾裹住她仍在滴水的头发:“擦一擦头发。”
夜里两个人重新躺在干净的床上,杜柏钦小心翼翼地抱着她,手臂横在腰上丝毫不敢靠近她的腹部,一下一下地轻轻捏着她的肩膀和脖子,蓁宁很快就泛起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