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宁说:“你不睡?”
杜柏钦低沉悦耳的嗓音:“你先睡,我看着你。”
蓁宁睡到半夜,模模糊糊,听到身侧人的动静。
蓁宁埋在枕头中,看到他吃力地撑起身子,探手去拿床头柜上的药瓶。
药瓶看来是一直备有在那里的,他手有些不稳,但手势却很熟练,倒出一把,看也不看,就吞了进去。
柜子上也没有水,他就干咽下了去,手撑在床边咬着牙低低地喘气。
房间里一片漆黑,杜柏钦疼得眼前有些昏花的重影,他半夜心脏疼痛,已经有一阵子没犯,何美南一直说这病要静养,他并非不爱惜身体,可是最近军情紧急,他也没有办法完全停下工作来治疗,只能等敕雷岛屿的事情解决,再做休息的打算。
他不想吵醒蓁宁,不得不吞下大剂量的止痛药。
蓁宁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脊背又是强忍着疼痛的剧烈紧绷,僵硬简直如石化,直到好久好久之后,他身体才缓缓放松,重新躺进了床上。
☆、70
这一觉睡得太沉,蓁宁早上起来,杜柏钦已经出门,她在浴室里洗漱,正要走出房间去,忽然回头,朝着房间里走了进去。
昨晚他服药的瓶子还搁在床头,她拿起来,仔细地看了一会儿上面的标签。
泛鹿庄园如常的宁静美好。
蓁宁下楼来。
佣人集体向她道喜,每个人都是真心实意的喜气洋洋,好像是他们自己怀孕了似的:“束小姐,恭喜,泛鹿很久没有迎来新的baby了,我们都好期待。”
所有人都是一张笑脸。
只有蓁宁垂头丧气。
下午杜柏钦回来,陪她去医院,何美南安排产科医生给她做检查。
温柔体贴的护士小姐陪她进检查室,然后陪着又出来,穿过走廊走到行政楼,将她带进何美南的办公室。
杜柏钦正坐在在沙发上翻何院长的大部头彩色原文解剖书。
见到她进来,拉着她递了一杯水。
一会儿护士送进报告单,客气地说:“杜先生,院长还在会议室,两位请稍等。”
杜柏钦接过,道了谢,继续回沙发上坐着,拿着那张B超单翻来覆去地看,语气大为稀奇:“蓁宁,宝宝在哪儿?”
蓁宁懒得理他。
何美南终于进来,一边扯领带解袖口,一边拖椅子坐下来:“抱歉有个会迟了,单子在哪儿?”
杜柏钦将手上的纸张拿给他。
何美南接过,随手一翻,忽然停顿,接着又仔细地看了几秒,看了一眼蓁宁,喃喃道:“天啊。”
杜柏钦面上浮出紧张之色:“怎么样?”
何美南故作高深地不说话。
杜柏钦追着问又问了一次。
何美南放下手上的一张单,一边说:“补做了孕前检查,蓁宁的情况还可以,她有一点点偏瘦,。”
何美南又拿起另外一张,低头死死地忍住表情,这才又抬头看了一眼杜柏钦。
他冷着脸时就有点可怕,目光沉重,仿佛看一个晚期病人。
房子中的气压顿时就沉了下来。
杜柏钦扶着沙发坐直了身体。
何美南皱了皱眉,用一种反常的温和声调解释说:“她在医院陪护了你十多天,每天超过六个小时,一个正常免疫的成人频繁进出医院或许没什么,可是,她是早期孕妇——”
杜柏钦的脸终于慢慢地发白,眸中有绝望的光一闪而过。
何美南转了一下那张报告单:“这里有点异常,你看,这里是个长条形,这里有个椭圆形,子宫里有两个点,一般来说,普通胎儿只有一个。”
杜柏钦努力地瞪着那两个莫名其妙的形状:“何美南,什么意思?”
蓁宁这时站起来,捅了捅他的手臂:“我们走吧。”
杜柏钦哪里肯动,如临大敌般看着何院长:“何美南——”
蓁宁又说:“走吧。”
何美南终于再也忍不住笑出来:“蓁宁美人儿,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办公室里的气氛骤然减轻。
杜柏钦看了看何美南,又看了看蓁宁:“你们瞒着我什么?”
何美南笑着说:“那是两个发育的胎囊,恭喜你,她怀的是双胞胎。”
杜柏钦站起来,再内敛镇定的人,也控制不住一声惊呼:“蓁宁!”
他第一个凑过去捧住妈咪的脸一阵猛亲。
蓁宁不耐烦地道:“放开我!”
杜柏钦抱着她的头不放:“我好高兴。”
蓁宁使劲地掰开他的手:“够了没有,我要回去了。”
何美南也是笑意吟吟的:“胎儿目前看来没什么问题,等到十五周来做唐氏筛查。”
杜柏钦甜甜蜜蜜地牵着她的手往外走:“美南,周末来泛鹿吃饭。”
两个人走到门口,何美南忽然想起了什么:“柏钦。”
他看了他一眼。
杜柏钦放开蓁宁的手:“等我一分钟。”
他走回办公室,何美南在翻手术室这周的报告:“上个礼拜的检查你没有来。”
杜柏钦答:“忙,忘记了。”
何美南闲闲地说:“如果你想留下孤儿寡母的话,大可不必来。”
杜柏钦难得的主动积极配合:“我让秘书跟那主任联络,这周过来。”
一会儿杜柏钦走出来继续牵着蓁宁的手,腾云驾雾一般地离开医院。
两个人坐在后座,杜柏钦握着她的手,嘴角笑意明显。
蓁宁看得不顺眼:“有什么好笑。”
杜柏钦好脾气的:“看你说你别扭你还不承认,明知道是两个宝宝,也不告诉我。”
蓁宁不想说话。
杜柏钦声音喜滋滋的:“不知道是两个男孩还是女孩儿,还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儿?”
杜柏钦自顾自地答:“都好,只是当初房子设计时,现在的婴儿房要重新布置了,蓁宁,你是想要我们自己设计,还是找设计师?”
蓁宁翻了一个白眼:“神经病。”
泛鹿庄园。
夜里两个人吃了晚饭,杜柏钦守在房间中看着蓁宁,她默默地蹲在床边收拾衣物,司三今日派人将她的行李自肯辛顿花园公寓送来,她在墨国待了这么久,却一直居无定所,随身的不过是几件衣服和几本书籍,最近还有香嘉上送的一大袋母婴用品。
她收拾得很慢,也不说话,还是郁郁寡欢的脸。
杜柏钦陪着她,待到蓁宁收拾完整了,取了衣服往浴室走去。
杜柏钦站了起来说:“蓁宁,我帮你洗澡吧。”
两个人站在宽大的浴室里,衣衫褪去,杜柏钦看到那枚粉色的石头仍然挂在她的脖子上。
哪怕是奢侈珠宝,她依旧穿戴得漫不经心,映衬她白皙肌肤,有微微润泽的光彩。
浴室水汽缭绕,温热的水滴洒落,杜柏钦说:“闭上眼睛。”
他小心翼翼地揉搓着她头发上的泡沫。
蓁宁靠在他的胸前,又开始偷偷地擦眼泪。
杜柏钦这时方觉不妥,她自己独自承担了最艰难的前八个周早孕期,所有人都那么高兴,只有她自己不开心。
他担心她有抑郁情绪。
杜柏钦将她抱在怀里,水顺着两个人流下,肌肤贴切的热意缠绕,杜柏钦抚摸她的头:“别难过了。”
蓁宁被他用宽大的浴巾包裹着,两个人坐到了浴室外的沙发上。
他温柔地亲吻她,想要安抚她的情绪。
蓁宁眼泪已经停止了,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偶尔轻轻地一声抽噎,便将头埋进了膝盖。
杜柏钦起身胡乱擦了擦头发,转身从柜取了她的睡衣,又将暖气的温度调高了几度。
他替她擦拭长发,一边轻轻地抚摸她的手臂,试图让她平静下来:“我会一直陪在你和宝宝身边,一直看他们长大,什么都别担心好不好?”
蓁宁从来没有听过他说过那么多好听的话。
杜柏钦是传统的实干派人物,即使在政坛的风雨变幻之中思维敏捷言辞精锐,本性上却也一直不是多话的人,他一向不热衷谈论太过于飘渺无踪的事情,哪怕是热恋的时候,比如一辈子在一起的这种恋人之间的甜蜜的情话,他都很少承诺。
只是他面对的是一个情绪不稳抑郁无常的女人,只能尽他能想到的一切幸福的可能,柔声细语地哄着她。
蓁宁终于放松了身体,慢慢地伏在他的臂弯上。
掸光大楼国防大臣办公室。
关于北汶尼的军事部署和谈判的文件一沓一沓地送呈,国内各党派的意见和争论纷纭,敕雷岛屿的秘密情报更是一日二十四小时地传来,国防部亟待处理的文件堆成了小山,可是依旧抵挡不住各位军机大臣的八卦热情。
从上个礼拜开始,每天中午休息室,秘书室都会转进陆军总院的内线电话,电话那段是一位温柔和气的女医生的电话。
而办公室里的那个人,不管多么忙碌,哪怕耽误了午餐,都会放下手边的工作接这一通电话。
秘书官一开始面面相觑,然后忍不住私底下互相打探,可是思来想去半天,都实在猜不透此人是谁。
杜柏钦坐在宽大的书桌后,专心致志地在纸上做着笔记,他每天花十五分钟来咨询这位产科专家,蓁宁每天都会出现不同的各种生理和心理情况,告知医生,然后听取意见和交流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