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苏司使不信的事,可太多了。”沈寒山缓步靠近,低喃,“譬如,沈某的一片真心。”
他又是做什么怪?
苏芷瞪他一眼,复而想起此前那个冒犯的吻。不过蜻蜓点水的一掠,浅尝辄止。男子唇瓣冰凉冷硬,却将她灼烧得体无完肤。
苏芷的面颊又发烫了,她愤懑扣住了腰间的弯刀。
沈寒山哪来胆子,一回不够,又来同她呛声?不怕她一刀劈了他吗?
见状,沈寒山朝她行拜仪:“芷芷,我向你赔礼道歉。起先的事,全是我的错,我不该一意孤行、遵从本心献吻。只是当时,月好风好人好,沈某想着,一吻下去,死了也甘愿。我是不顾性命也想求一回恩典。如今心愿得偿,你杀我吧。”
“你、你,明知道这是在官家营帐旁,我不可能对你动手。”
“哦,是沈某考虑不周了。”沈寒山忽然朝她侧了侧身,恭敬请人,“那咱们寻个僻静地儿动手?”
苏芷瞠目结舌。
他当她傻吗?还跟他去万籁俱寂的荒山野岭?!
届时,她不敢杀他,怕是又得被轻薄一次!
“给我滚!”苏芷瞪了他一眼,踅身往天家营帐走去。
她不想理沈寒山了,横竖他就是狗皮膏药,粘人不说,还时不时发疯。
不理他最好,这样,沈寒山的癔症便能褪一褪了。
沈寒山没挨揍,受宠若惊。他含笑跟上苏芷,一面走,一面喊:“芷芷是去寻官家吗?正好顺路,咱们一道儿行?”
“……离我远点!”这厮怎这么烦人?!苏芷抽出了刀,把人逼一丈远。
“是,芷芷不让近身,我绝对不近。”
“……”这什么话,说得好像有一天,她会殷切请他靠近似的!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六十五章
御营。
引进使裴川领着九尾狐女一步步踏入茸丝香拂红线毯, 这是官家特地为天女所铺陈的神路,算是对妖神的敬重。
九尾狐女面覆银丝纱,身披狐毛织金长褙, 头戴珍珠凤翅花冠,赤足踱来。她许是喝花露山雪而生, 瘦骨嶙峋, 脚腕白皙伶仃,只套了一只窄细的金丝脚镯,媚骨天成。
她这身打扮很不符合人间君臣礼制,但官家料想她是天外飞仙,也不拘小节。
皇帝端坐于宝装胡床之上,端详九尾狐女。
他摆了摆手,命裴川退下。柳押班知晓圣意,先是朝官家一跪, 三劝诫三叩首:“此女来路不明,若是许人近身侍奉, 还请官家三思而行。”
“去吧,朕心里有数。”官家眸光锐利如鹰隼, 扫过柳押班一眼,后者再无话可说。
柳押班上前, 褪去了九尾狐女身上无数首饰细软, 确保她浑身上下无伤人利器后, 这才留她独自在营帐中面圣。
御营里的随从与官员们都走干净了,皇帝问:“你既声称自己是九尾狐女, 可有什么通天本事, 能验证身份?”
狐女垂眉敛目, 低声道:“不知官家可记得, 十七年前,干州统兵节帅刘振在帐中策反麾下军士,命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追随官家一块儿攻入京师一事?若无节帅手下一万精兵助阵,恐怕官家就是深入禁中,也难保全身而退吧?刘振乃前朝君王乳母之子,自小是旧主伴读,同他一块儿长大,情同手足。这样深厚的兄弟情谊,又怎会在死前生变,背叛旧主呢?”
听得此话,官家大骇。他历经几十载的风雨,早已不是心无城府的莽撞后生,故此,面上他不动声色,只摩挲了矮案上的兔毫毛笔,以笔为刀,起了杀心。
官家笑问:“此话怎讲?”
狐女窥了一眼君王手中的笔,不知想到了什么,身子细微战栗:“刘振的尸身……应当不好保存吧?拟声的口技人,也应该不好找吧?难为官家为了夺得这江山,费了好一番心,终得偿所愿。”
“放肆!你以为有仙身作保,朕便不会杀你吗?就是妖,朕要你死,你也得灰飞烟灭。”官家雷霆震怒,拍下御笔。
营帐外的随从听得动静,正要冲杀入内,却被深谙君心的柳押班抬手一压:“官家没旁的吩咐,尔等不得叨扰,继续当值吧。”
柳押班是官家跟前十多年长盛不衰的红人,她的话分量很重。大家伙儿互看一眼,还是听了御侍的劝,不再莽撞叨扰。
帘内,九尾狐女半点不怵天子之怒。
她仍旧奓着胆子,道:“官家贵人多忘事,记不清了吗?”
官家阖目,他怎可能记不清呢……
刘振桀骜不驯,为了从他手中夺得一部分攻城军士,他废了不少心力。先是胁迫刘振爱妻家人之命,逼她亲手屠夫,再是沥干了刘振的血,以蜡油与寒冰防腐尸骨。
官家门下有江湖术士傀儡师,擅木工,制人偶。
他用了三天光景,把无数白线自刘振后脊钻入,穿针引线,贯穿万千血脉,将其制成了一具栩栩如生的牵线人偶。
隔着挡风白帐,刘振爱妻、口技人伙同傀儡师里应外合,操纵已死的刘振演绎了一出戏,向出生入死的部下们哭诉君王的杀意与野心。
又有妻子在侧恸哭,声嘶力竭为病恹恹的丈夫佐证。
就这般,激起民愤。
无人猜疑刘振生死。
想也是,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荒谬可怖的事?刘振并非遭旧主毒害,他形同枯槁,只因他是一个死人。
一时间,部下倒戈,率领精兵,随官家起义,攻入禁中。
这等猪狗不如、忘恩负义的前朝君主,杀旧臣,祸百姓,他们要群起而攻之,杀他祭天,为家主复仇!
刘振没了用处,终于能入土为安了。
官家仁慈,给他留了全尸。
也算是,保全了他的颜面。
官家为安定天下,殚精竭虑。避免夜长梦多,还是把所有知情人赶尽杀绝。
旧臣也好,新奴也罢。
无一幸免。
他厚葬了他们,全了一场主仆情谊。
天下已经是官家的天下了,他还掌控皇城司探听坊间事,左右民声与流言。
既如此,狐女从何得知这一桩隐秘事?
除非有内鬼。
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官家问:“有谁在暗处教你行事?”
狐女伏跪天子,垂首,道:“我乃知命天女,天下事无一不晓。而官家是大庆君主,龙泽深厚。我今日来谒见您,意欲沾染龙气,增进修为。您如今也知我法力,为表善意,我再给官家算一卦吧。”
皇帝缄默许久,终是允了:“许你策天命。”
“是。”
狐女折下鬓发间的芙蓉,碎花骨,折身茎,花瓣摊开,已有成百上千的折痕。
她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同皇帝道:“卦已成,凶兆。”
“何解?”
“三年前,官家是否在庐州修缮过一座避暑山庄?”
“你是指揽月山庄?”
“山庄最东面的摘星楼底,暗藏了一只千年邪祟。他不得出楼,怀恨在心,有意压制龙气,惑乱朝纲。若不将其除之,恐怕官家这江山数年内会生动荡。”
“一派胡言!”
狐女冷静望向天子:“是不是假话,官家拆楼查证便知。此乃神佛告诫,望官家珍惜神谕,我从不说谎。”
官家缄默不语,好歹是江山社稷的主人,气势一压下来,便如滚雷翻过暗夜,不言不语间,威严自显。
官家也在权衡利弊,他该信鬼神之说么?
这一寸寸土地,都是他苦心经营,筹谋得来的因果。
他知道,成败能强求。
既如此,何必借老天爷的神力?
九尾狐女究竟是人还是妖?
若她是妖,她此举真想庇护大庆山河,还是想蛊惑君主放出镇压在摘星楼底的怪物?
她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缭炉里佛骨玉髓香一径径上升,烟熏火燎,云山雾罩,裹挟美人的明丽双眼。
她眼尾一点猩红,艳得恰到好处,不知是染了芍药,还是化形的妖相。
御营帐中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
除了帐内的机锋,帐外自然也有一出出心思深沉的好戏。
所谓冤家路窄,苏芷面见官家途中,赶巧遇到了殿前司都指挥使范献。
她抬手,和沈寒山道:“你先去,我待会儿就来。”
沈寒山识时达务,知两人有新仇旧账清算,体贴地答话:“好,你快些来。”
“嗯。”
沈寒山一走,僻静的暗处,唯剩下苏芷和范献二人。
他们对峙着,谁都不肯出声,唯恐落了下风。
最终,还是苏芷打破沉静,凉凉道了句:“殿帅,你奉来的茶不够适口,往后别送了。”
她是在点醒范献,别动歪心思,傻子才看不出是他所为。
范献不蠢,自然不会认领烂账。
他掠她一眼,冷哼:“苏司使混说什么呢?自个儿吃错了茶,就栽赃本帅头上。”
“是吗?”苏芷没想过和范献维持外在情面,于是,她直戳了当地接话,“有句话,原不该下官来教您的。可殿帅不懂,为防行差踏错,我还是逾矩同您说上一声。殿帅要明白,狗急了还跳墙,若我一身修为被毁,入了后宅……你怕是也不能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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